哦，燕子

燕子浑身乌黑发亮，她们展开乌黑的翅膀，还拖着剪刀似的尾巴，从南方飞来。在春天的时候，她们飞过静静流淌的河流，为了聆听河水在唱歌，有几只还蜻蜓点水地飞掠过河面，河水便荡漾起微微的涟漪；她们更多的是围绕着河流中的风帆和航船在上下盘旋着飞翔。她们过不多会，又会从菜花金黄和青青麦苗错综交织的如灿烂锦绣的田野上飞过，从那些依依杨柳的身边飞过，一直飞到屋宇村舍鳞次栉比的村庄。她们会认得各人去年在谁家搭过窝，很敏捷地一头就扎进房主的家里。那时我还在长江北边里下河水乡的村庄，常常看到美丽如画的家园呈现出宁静祥和的风光。不知现在燕子是否依然在家乡自由地飞翔！

那时村民们对燕子很亲热，他们热情澎湃地迎接着燕子飞回到家乡，因为他们认为燕子代表着吉祥。一旦燕子又飞到旧时的窝巢，他们别提有多高兴，比娶新还要心花怒放。一旦燕子不再到家里含泥筑巢，他们心里就很忐忑，生怕命运多舛。没有谁会猎杀燕子，小孩子不懂事用长竹竿去捅燕窝，他们会大惊失色，立马呵斥叫停，可见燕子在他们心里分量有多重。

而今我漂泊在边陲南疆，阔别家乡已经数十年，跟家乡相距几千里，远隔千山万水，我看见了燕子熟悉的身影，她们是否是我家乡的燕子，她们从我的梦中飞到了我的眼前。哦，乡愁，我的乡愁为什么像波涛汹涌的长江？我的乡愁为什么像万里长城一样长？因为我的家乡在长城里，我的遥远的家乡在长江的北方！

我坐在一辆超轻卡车上，车子在蜿蜒曲折的高原上的盘山公路上疾徐有致地行驶着。我看见南国的蓝天瓦蓝瓦蓝的，像用雪水洗过了一样，朵朵白云在蓝天上像白莲花怒放。公路两边层峦叠翠，树梢枝叶相交，在公路上搭成绿色的长廊，灿烂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筛漏下来，在公路上画出斑驳的树影。汽车出了绿色的长廊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开阔地，公路两边是红色泥土的田野，田畴里长着绿油油的烟叶和别的碧绿的蔬菜，让人看一眼就不由地为之沉醉于其中。

就在这时候，在公路上降落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燕子，她们步履稳健地在公路上散着步。她们旁人无人的样子，让人清醒地认识到这片山地就是她们的家，她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同时，我又担心车子会轧到碾到她们。立马遭到驾驶员的嘲笑和提醒：“真是啥也不懂！燕子比人聪明，哪会就让车轧坏了！”果然不错，我看到车子正快要轧到她们时，她们轰的一声就飞走了。她们飞呀飞，飞到了附近的山村。

驾驶员说如今的山村已经不是过去的山村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户人家都建有二到三层的楼房。他们会在底楼的房檐下搭上燕窝，燕子安居乐业应该不成问题。

我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跟当时为燕子愁吃愁住恨不能心从喉咙里窜出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不过，当想到这里的燕子很可能就是我的家乡的燕子时，我竟然感到非常庆幸。哦，燕子啊，我的家乡的燕子，你们跟我一样也能把他乡认作家乡，你们也跟我一样，也能安居乐业在异乡的天空下和异乡的土地上。

哦，燕子啊，我的家乡的燕子，你们是否跟我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遥远的家乡！

哦，乡愁啊，我的乡愁为什么像波涛汹涌的长江？我的乡愁为什么像万里长城一样长？因为我的家乡在长城内，我的遥远的家乡在长江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