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点突然,你走了。这一天对所有爱你的人来说该是镂心刻骨,停云落月。
六月的武汉已经开始发挥它作为蒸笼的功效,从内到外的燥热。妈妈发来消息:“你最喜欢的蔡翔叔叔走了。”短短几个字像冷水注头,浇得我浑身冰凉。我怔怔望着屏幕足足半分钟,呼吸在空气里如胶水般凝固,猝不及防的噩耗甚至让回忆都变得混乱模糊。挣扎半天依然一片空白,没有余地细数伤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直见着眼泪砸在脚尖,深浅不一的水渍使地板看上去凹凸得明显,如同我心头深深陷落的一块。
晚间六点,下班高峰,却没有想象中的车水马龙。仿佛老天知晓我们来看你的一颗迫切心,专为我们安排好一条畅通路。爸爸沉默地转动手里的方向盘,这一刻,沉默好像是能止住一点悲伤的唯一镇静剂,再开口多说一句,眼泪就决堤。车子向繁华无边的夜景中飞速驶去,呼啸而过的星星点点让我恍惚这美和痛的极致撕扯。沉浸在随风而逝的巨大振颤里,回忆才像翻涌的潮水,一波一波朝我狠狠撞击。朦胧里,我又看见你墨镜一挂,迎着阳光笑盈盈朝我走来的潇洒模样。永远忘不了小时候第一回见你,含羞地偷偷看你,最后还是牵着妈妈的手,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嘟囔了句:“蔡叔叔,我能不能跟你合个影呀?”你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把我一揽对着快门就是一按,这张照片也成了绝版。忘不了你每次见我都要揶揄一遍:“我们小蓓怎么还没谈朋友?给你介绍一个我们航空公司的怎么样,帅晕你。”说完还不忘给我抛一个自信的媚眼,大有一副包办我终身大事的雄心壮志。忘不了......
你的婚礼我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但因个中原因没能参加。无论如何想不到,再度相逢竟是在你的葬礼上。大雨滂沱的夜晚,我满脚泥泞,一深一浅地走向你的灵堂,曾经以为再寻常不过的路程今天走得格外艰辛。到底是命运的无情捉弄,人世间的缘分何其深重又何其短暂,光是看到挽联上的名字我已经痛得挪不动腿。还是那张温柔的面容,还是那双给我无尽鼓励的深邃眼,通通被铸成画像,定格在墙壁中央。
前来吊唁的人把小小的房门堵得水泄不通,迅速合拢又展开的缝隙像一道细密的伤口,把本就脆弱的心撕得粉碎。“蓓蓓最喜欢这个叔叔了,她今天一定要来跟叔叔告别,不管多远多晚我们都会来。”妈妈抚慰着你的家人,早已话不成句,泣不成声。如果说此刻在场各路人的身份不同,唯一交融的便是哭声,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步调一致。我穿过人群,自动隔绝外界一切声源静静和你对话,并坚信你能听到我的虔诚发愿。敬上一柱香,算是了却了我今天排除万难,不顾风雨的告别心愿。进进出出的人不断擦肩,我蓦然退出这个与你在人间最后相聚的一方天地。起身凝视,认真用目光尽力将一切锁住。真切盼望,盼望让写有“佛光普照”的灼灼烛光,为你照亮前行路。
一脚踏出灵堂,重新投身这个无常逐一升起的物欲空间,分不清今生和来世的边界。街头的霓虹笑得暧昧,仿佛痴笑这芸芸众生参透半生也参不透的美好不过一晌贪欢,生命不过如泡沫,禁不起颠破的幻灭本质。雨好像下得没那么放肆了,车灯照得晶莹的水珠闪闪发亮。雨水沿着树叶的形状缓缓滑落,也走完了它生命的轮回,提示人们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用手挡住拼命撞来的风,给你点了根烟,朝你离开的方向。那些终究讲不出口的告别被我刻在了楼下古树的苍凉里。我的思念,都藏在一道一道迷蒙的烟圈里,但愿你能看见。
叔叔,愿你真正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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