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

那么多年，我来看你

今年趁着清明小长假，我提请回家给爷爷奶奶扫墓，上学的时候，因为大学离家里很远的，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工作以后，就是在北京了。今年正赶上在家，也算尽了一次孝心。

家中的祖坟大多是在山上的，二伯带着哥哥还有我，提着祭品从家中出发，相间小路还是熟悉的，只是走近河边，却发现自己多年不曾来过这里，十年至少是有了的，对小河的记忆也只是停留在小学和小伙伴们一起摸鱼，亦或是长大后公交车经过桥上匆匆瞧一眼，冬季枯竭，夏季奔腾。这时节，小河的也算上清瘦了，水很浅，河道也窄，村民们搬了大约十几块大石头依次排开连接两岸，这简易的石头桥也不很稳当，有的石头踩上一脚还要晃上两晃，着实有些惊险，扫过一些浅浅的小水坑，碧绿的水碧绿的青苔，还有漂着的死掉的鱼虾。

眼前的大山让我有些头晕目眩，资深的恐高症患者，只看一眼，便有些惊了。说来惭愧，我活了二十多年，竟不知爷爷奶奶被葬在哪里，只好跟着二伯和哥哥的脚印走。母亲说，奶奶看我到一岁半，就去世了，那时候父母上班，是奶奶一直抱着我的，虽然不记事，也已经认人了，发现不是奶奶抱着我，我便要寻她，好在姨奶奶和奶奶长得很像很像，母亲说，我经常把姨奶奶当成奶奶的，哭着闹着要她抱。只是我如今长大了，也实在不记得这两位奶奶是如何的容颜，所了解到的也只是家人的描述，还有那些老照片。

山路难行，一点不错，弯弯曲曲的山路，丛生的荆棘，还有满山的荒石，脚下尘土飞扬，遇到稍微陡峭的地方，若是路面再没有石头，泥土下滑，脚下没有着力点，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滑倒。半小时左右，呼吸有些沉重，二伯让我抬头看看山上有两棵松柏，旁边大概20米左右，就是爷爷奶奶的墓了。不禁还是摇摇头，二伯也是70岁的人了，都没有我这么喘呢，哥哥扛着锄头之类的，也是一路轻松。果然是办公室待的时间长了。

一路不知转了多少个方向，直接的最后是向左走终于见到了爷爷奶奶的墓，围着一圈石头，大概半人高，下方是供台，坟头草长得老高。我站在山上往山下忘，多年前我曾经从山下仰望着山上，那时的自己的视力还好的很，看到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有很多很多移动的白点，长长的队伍，还有，哭声。那年我十岁，那天，是我小学三年级寒假期末考试，那些人穿着的是孝服，他们去埋葬的是我的祖父。对于祖父，我的印象是极深的，尤其是他的葬礼，还有埋在我心底深深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们一家是和爷爷一起住的。自小也是爷爷陪着我，总是记得他老人家拄着一根拐杖，而我硬是不懂事的非要他陪我踢毽子，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过年的时候爷爷会准备很新很新的两元钱，用一方白手帕包着，然后打开给我当做压岁钱。那样整整的两元钱是多年不曾见过，好像古董一般。后来爷爷总是会输液，他就那样躺在那里，我就在炕上跑来跑去。再后来，他不知怎么的病倒了，生活不能自理，再后来他开始不认得人。一天放学，家里来了好多好多的人。那是腊月，天很冷，我带了小朋友来家里写作业，哥哥说家里很多人，没有我们的地方，我的小伙伴就回家了。当时年纪还小，突然来了那么多许久不见的亲戚意味着什么。我写完作业，匆匆跑去爷爷的房间，好多好多人围着。我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把认识的亲人都喊了一遍，然后我看到爷爷，他的呼吸很微弱，躺在那里不能动，他没睡着，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我不会在和我踢毽子了，他不会再伸手接我做的冰球，我以为这是这样而已。

那天是周六，周一我们就要期末考了。姑妈把我拽回爸爸妈妈房间，我记得好清楚啊，那时候应该是黄金剧场的时间吧，天很黑了，看不清星星，窗帘被拉上了，我坐在炕上，姑妈坐在离电视比较近的沙发上，应该还有两个亲人，坐在我旁边，但是我不太记得是谁，那时候卧室的门是白色的，被关上了。爷爷的房间传来一阵哭声，我说，他们都哭了。我听到好多人喊着“爸，爸”，我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哭声，长这么大，我从没见过父亲流泪。

再发生了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一晚家里是怎样的悲伤和慌乱，因为，我被二堂兄带去了三伯家。那晚上是二堂兄看着我和堂妹的。这么悲伤，我却不自知，我睡着了。

周日的早晨我回家，妈妈给我穿上了一身白大褂，这是孝服，别人家有人去世，亲人们也会穿的，我见过。依旧去了爷爷的房间，他还是躺着，只是不在炕上了，是在房间的中间，摆设的灵堂，爷爷换衣服了，似乎是有点深蓝色的寿衣。他老人家是东西方向躺着的，头朝向西面，我一进门，就能看到爷爷的白头发，还有燃烧着的香烛。

我站在山上，不知应该做些什么，仿佛又见到了那个穿着孝服站在灵堂前不知所措的少年。哥哥领着我，让我给爷爷上柱香，磕个头，起身的时候眼睛微涩，不知是真的难过，还是燃着的香火熏了我的眼睛。余下的事情就剩下第二天的一早，长辈们让我回学校去考试，着着实实在学校的时候趴在课桌上哭了一场，那时候的三年级只考数学和语文的，背着书包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山上那些晃动的白点点，我知道我赶不上送祖父最后一程，甚至没有哭一哭。

小雅，这是第一次来吧，哥哥问我。我回头，小时候来过一次，不太记得了，反正挺小的，咱妈说你扛着我上山的。

墓地周围的杂草已经清除差不多了，摆好祭品，上香，坟头添新土，我心里默默说，爷爷奶奶，我来看你们了。

两位老人是合葬的，生同衾死同穴，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