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者——杜阿,理者——奥登,抚育者——崔特,这场对话发生在融合之前,本文是个人续写,非原文,部分角色设定与原文相同)
今天又是家庭会议的日子,虽然对于大多数家庭这样的会议毫无必要,但我(杜阿)认为是必不可少的。我们需要在这一天暂时摆脱天性和责任,袒露内心的困惑。
今天我们讨论得更深入了。随着对“人类”社会了解的增加,我产生了很多的困惑——关于自己,也关于我们这个世界。
“我们与“人类”世界的宇宙法则截然相反。那么,他们自称为人类,我们又该叫什么呢?”
崔特(抚育者)脱口而出道:“反人类啊!”
我和奥登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奥登(理者)道:“这倒是简单明了,我们的会议可以到此结束了。”
我却不依不饶,“怎么能用对立面来定义事物呢,难道想要知道谁是杜阿,只要回答不是崔特就好了吗。”
崔特斜眼看着我,又是他那一贯的表情,大概意思是:你们又在讨论这些与生存毫无关系的事情了。
奥登见我有些生气,赶忙说:“想要搞清楚这些问题,我们需要总结一下“人类”社会,当然只能在我们现有了解的基础上。”
我眼睛放光,我可太喜欢听这些了,奥登总是能说到点子上,比起之前,大家总是阻止我问问题,现在的我简直是幸福到了极点。
奥登很满意我的反应,他也很享受这个讲解的过程。
人类
崔特道:“去研究我们自己到底该叫什么,有什么意义?这跟我们的生存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努力繁殖就好了。在太阳能源越来越少的现在,生存已经如此艰难,还要浪费时间在给自己起名字吗?”
我和奥登默契的对视了一下。
奥登开始了对人类世界的讲述:“随着越来越多的了解“人类”社会,我也在不停地反思,最近我最大的感悟就是:生命也许是宇宙法则展现自身存在的一种产物。”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膨胀了起来,我的精神一下子涌入了新的气息。我聚精会神地等待奥登继续说下去,连崔特也全神贯注起来,我想他也许并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即使不会思考,生命对于自身的存在有一种本能的好奇,只不过有的人毕生寻求,甚至付诸行动,而有的人则只是在特定场合才偶然记起这个被问了千百年的问题。
奥登道:“如果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其他跟我们一样的意识生物,并且拥有跟我们截然不同的宇宙法则,那么我们可能永远也回答不了关于自身存在的原因。宇宙法则恒久的存在于各个宇宙之中,然而他只是存在却没有表象。不同的宇宙法则,孕育不同的世界,而宇宙法则自身也许也存在竞争,旧的法则在消亡,新的法则在诞生,周而复始。然而宇宙法则的前进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寻找一个最完美的法则吧,不过这已经不是我能够思考的问题了,我们掌握的知识有限,也许有一部宇宙史,才能探讨,而我们手上只掌握了关于自己的零星信息。”
我有些激动,也有些困惑,我觉得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但是又讲不出来,我刚要追问,崔特却先开口了,看起来他跟我一样急切:“这些对于我们的存在有什么影响吗?”
奥登望向我们,又似乎不是望向我们,他看向我们的方向,却又好像是看向我们身后遥远的地方。
他继续道:“这关乎你怎么认识自己和世界。如果我们是宇宙法则创造的产物,就像人类创造机器是为了满足自身生存的需求一样,宇宙法则创造我们是为了满足什么呢?”
奥登望向我和崔特,我感受到了一种低落的、悲伤的情绪,还混杂了些什么,但我无法确切地描述。
崔特有些烦躁的道:“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这么怪异,我们存在为了满足什么?”崔特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
我忽然有了一丝触动:“难道,我们要问的不应该是如何更好的生存,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文明吗?”
奥登露出欣慰的表情道:“不愧是最与众不同的情者,居然能够想到这样的反转。”
崔特甩甩头,显然他已经被这些问题逼到了绝境,他那原本就不善思考的脑袋已经宣布罢工。
奥登不再难为我们,直接道:“如果我们是宇宙法则孕育而出的,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满足宇宙法则对自身的存在的探索。所以,从整体来讲,我们是宇宙法则的孩子,他为了让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和资源,给了我们发展自身文明的一切可能。”
我道:“你这样的观点倒有一点像人类社会叫做宗教的东西,不过······”
奥登道:“宗教也在探索同样的问题,不过其出发点多种多样,我的思考的确有宗教的痕迹,但更多的是站在宇宙的角度。”
崔特道:“不要管什么宗教的,我们这里并没有这些玩意儿,按你这么说,我们不是应该快快乐乐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吗,那我们世界的资源为什么会枯竭?”
我也难得地同意了崔特的观点道:“对啊,“人类”社会似乎也一直处在痛苦之中,他们好像不仅仅会遭遇自然灾害、战争等等,还要面对随时死亡的阴影,还有众多所谓的心理疾病。听说那的人会自杀,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是自然逝去。”
崔特惊讶地道:“随时死亡?太可怕了,是有人不让他们吃饭吗?”
我道:“好像原因有很多,他们的生命原本就很脆弱。”
崔特继续道:“那活着很不容易啊,为什么还自己结束生命呢?”
我艰难地回答:“具体原因我倒不太清楚,听说他们有一种疾病叫“抑郁症”,让很多人选择放弃生命,好像是因为觉得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崔特惊讶得更甚了,道:“找不到意义竟然会让他们结束生命?那倒是有必要讨论讨论了,但是他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就跟你们两个一样?”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心里隐约知道跟大家一样地活着是正确的,可是我忍不住,如果不思考,我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虽然身体还在移动。
奥登认真地道:“我倒不觉得是他们想得太多,主要是他们世界的宇宙法则就是如此复杂。我还是从我的观点开始讲吧,你们自然会获得答案。”
我和崔特都表示赞同,信任理者的能力。
奥登继续道:“刚刚我讲的,我们是宇宙的孩子是站在整个个体的角度,现在回到每一个个体身上,就没那么幸运了。为了最大限度地展现宇宙的可能,势必需要很多的创造,需要不断的变化,也就意味着我们需要不停地死亡和新生。只有生没有死,那么总有一刻这种展现会停止下来。从整体角度来看,死亡和新生是宇宙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也成为个体痛苦的根源。”
我有些颤抖,我又想起自己的抚育者消逝的时候,以及自己不愿意孕育小情者,因为知道孕育了小情者后就要消逝。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消逝。我宁愿每一天都吃不饱,让自己离群索居,让自己体验不到融合的快感,也不愿意消逝的来临。
奥登望着我,仿佛看穿了我:“你的恐惧也是“人类”最深层的恐惧?然而他们的宇宙法则不仅没有安抚这种恐惧,更进一步扩大了这种恐惧的范畴和形式。”
崔特道:“我倒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我只要把我的孩子们照顾好,当他们成长后,我倒宁愿消逝,好舒服的休息,照顾孩子实在是太累了,尤其是照顾情者······。”
我可不想听他那甜蜜的抱怨,我道:“为什么我们的世界没有这种恐惧呢,最起码除了我好像没人有这种恐惧。”
奥登道:“我们先聊一聊生命是如何在宇宙法则的指导下生存的吧,我们先说一下家庭这个最基本的繁殖单位。我们与“人类”的宇宙法则截然相反,这直接影响着家庭的构成和发展。在某个平衡点上,“人类”与我们的家庭都可以说是三位一体的。我们的是由情者、理者和抚育者构成,而“人类”则是父亲、母亲和孩子构成。之所以孩子不在我们的三位一体中,是因为,孩子基本是属于抚育者独有的。接着、人类家庭与我们的前进方向截然相反。
我们是从个体融合成一个整体,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生下新的三位一体(小情者、小理者和小抚育者),而生下最小的情者后,我们就要走向终极的融合。
而人类社会,则是分化的过程,他们结合的目的是为了分化,他们在某个阶段组织成家庭,完成生育的工作,接着每个个体都会走向分化,而非融合成一个整体。人类每一个个体只有生物属性没有职责属性,也就是每一个个体基本上有各种发展的可能,最起码在他们自己看来。
归一与分化就是这两个世界的对立法则。
看一下人类生命的孕育过程,他们是从胚胎发展成身体,他们的身体非常精密复杂且维持着恒久的稳定形式,除了他们叫做“衰老”的过程,不过这只影响机体的功能而非结构。反观我们则无形无相,我们只是粒子,我们没有固定的形式,当然也就不执着于形式,即使是长老,密度更大,但是到了长老阶段,我们就成了统一的长老族群,完成长老族群的使命。而人类不同,人类世界与他们的生物结构一样复杂精密,这让他们构建出了同样复杂的社会体系和内心映射,而这一切都被封印在一个固定的势必衰败的身体里,他们无法融合成一个整体,反而时刻处在矛盾与冲突之中,这势必会造成一系列的痛苦。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我轻声问,又有点像自言自语:“那么没有不痛苦的人类吗?”
奥登道:“也许有吧,每冲破一层形式的束缚,应该就会获得一层快乐吧。”
看我没有说话,奥登继续道:“这就好比我们三个人在融合的过程中,彼此消弭了界限,获得一种无我的体验。然而如果我们永远都没有融合的可能,反而各自具有更加顽固的自身形式,那会怎么样呢?即使现在我们三个已经经常争吵了,我们从未真正认同彼此的想法,不是吗?”
崔特忽然插话道:“你们从来没有认同我?可是我亲手促成了这个家,你们难道不认同我的做法?”
我和奥登又一次默契的对视,赶紧跳开话题。
奥登继续道:“假设人类社会也有情者、理者和抚育者,他们三者会随机以不同的比例呈现在一个人身上。他们的家庭组合也是随机的,一个家庭可能都是情者,也可能是两个理者一个情者。想要达到恰当的配比实在是困难。人的世界充满随机性,而随机性则会带来痛苦。所以人类更热爱稳定的形式,他们潜意识追寻永恒不变的事物,听说他们有一种东西叫做金钱,用来评估事物统一的价值。他们的资源不是共享的,而是通过这个价值来交换的。”
崔特疑惑道:“啊!你是说能量不是属于大家的?”
奥登道:“对的,具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运作,不过应该跟他们的身体构成一样,又是一套复杂的机制,不过他们正是靠这些机制,赶上我们的文明发展。他们同时也很喜欢叫做钻石的东西,一种很坚硬的石头,打磨以后会形成璀璨的光芒。”
我道:“岩石?我们这到处都有诶。”
崔特道:“他们还真是奇怪,这有什么好喜欢的。”
奥登道:“人们会喜欢与自己一致的事物吧。”
我和崔特都很困惑,奥登继续道:“我们因为身体是自由的,所以我们的世界构成也是自由的,没有任何束缚,除了地上地下,除了太阳,我们不愿意建造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石头千百年来还是石头,即使我们发掘了很多物质,也只不过用来制造能量球而已,我们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任何东西阻碍我们的自由。而人类自身就是封闭的,他们渴望这种封闭和永续的形式存在。然而别忘了我们都有一个使命是展现宇宙法则本身的存在,宇宙法则不会让我们懈怠 ,沉溺在自己的喜好中,他会永远让我们面对生存的危机,好不断的创造前行。
我们建造了一种简单的宿命体系完成使命,走向统合,而人类世界则在发展,不停地发展,每个人类面前会有很多条道路,但也许没有一条是正确的,但又似乎每一条都正确。”
崔特道:“啊,这么痛苦他们怎么能活得下去,我可是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生下来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奥登道:“所以他们发明了爱、美与娱乐。”
我兴奋地道:“听说他们有一种东西叫做电影,很有意思,还可以打什么,对,是叫游戏,真想试试。“
奥登道:“他们热爱形式,也创造形式,他们把最基本的繁殖叫做爱,并且为爱创造了诸多形式。他们把自己的痛苦用叫做电影的形式展现出来,他们渴望表达,渴望把自己独特的经历展现出来,因为那虽然独一无二的,却能引起最广泛的共鸣,他们热爱这些形式,这些形式又构筑着美的基石。审美是他们逃避宿命痛苦的一种手段。”
崔特继续道:“那他们整日里就沉溺在这些东西里,自我欺骗?他们好像还是没有在做正确的事情啊!”
奥登陷入了沉思,我倒是有一点惊讶,崔特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奥登带着半困惑半肯定的语气道:”跟我们一样,我们的终极是长老形态,这形态需要理者的觉醒,和三位一体的融合。而他们应该也有一个终极的形态吧。”
奥登有点艰难地道:“拿钻石比喻吧,我想他们的个体可能要达到钻石的状态,才能完成自我。”
我对“钻石”这个词还是有些陌生,我疑惑地望着奥登。
他也感受到我的迷惑,解释道:”就是一种石头,如岩石般坚硬,但通体透明,有很多棱面,棱面可以反射阳光,看起来仿佛从自身发出一样。”
我的脑海里朦朦胧胧的,没有办法用我们世界中的任何一个东西来代入它的形象。
奥登也苦于找不到具体的事物,只能继续说道:“人类也许需要在各种方面打磨自己,而打磨出的块面又需要小心的计算达到合适的比例。不过大多数人类应没有这个兴趣,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种超人的幻想。而且这样完美的形式只是人类自己喜好而已,宇宙法则可没什么兴趣,这完美的形式终究也会毁灭,甚至于因为自己的完美而毁灭得更彻底。”
崔特道:“那人类岂不是很可笑,大费周章地搞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结果也没什么价值,对比起来还是我们更幸运一些。”
奥登喃喃道:“幸运?也许吧。”
我道:“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奥登望着我,眼睛里闪着某种光芒。
我继续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会选人类的世界。”
崔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选择去受苦?我们现在不好吗,完成着自己的任务,然后消逝走向全新的阶段,成为长老。一想到融合,我就很兴奋诶。”
这场对话,以尖锐的小情者的呼唤而宣告结束,崔特已经没有时间管我们的想法了,所有的疑惑也瞬间消失了,他要去照顾他的小孩了。
我和奥登对视着,我们陷入了同样的沉思中:人类似乎创造了某些了不起的东西,是我们所不曾拥有的,。我们生命的下一个阶段,长老的世界,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在等待我们呢?
我们渴望融合,又害怕融合。
后记
这是一篇对阿西莫夫小说《神们自己》中第二部分 :“神们自己”的扩写。在阅读这一部分的时候,我完全被这个宇宙的生物设定所吸引,几乎忘记了本书的主旨:电子通道。
我有一些想法,一些朦胧的不着边际的困惑,在小说的设定下得到了释放,里面的情者、理者、抚育者就像是我的分身,我甚至于还没有读完小说的最后一部分“也缄口不言”就开始着手写这次关于人类的对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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