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作者: DU杜默 | 来源:发表于2020-01-12 21:08 被阅读0次

    自打母亲19岁嫁过来,我们一家就一直住在这里。

    后来经过两次大的修缮,在我的记忆里,老宅最早的一次翻新,是我七八岁的时候。石头砌起的不足一米高的地基,上面是泥土堆起的屋墙。放学后,我趴在石基上写作业,写了好几天。

    上梁那天,鞭炮声起。之后,大爷搂着一个笆斗,骑在屋顶朝着人群东一下西一下地丢下点着红点的白馒头。那时候,白馒头是奢侈品,但房屋落成,这白馒头是节省不得的。扔完馒头,又一把一把地撒着花花绿绿的糖果。人们呼喝着,推挤着,仰着头伸着手,在地上的脚缝里寻找着。接到的,抢到的,啥也没得着的,都欢天喜地。

    之后,苫上一层厚厚的麦秸杆,我们就住上新屋了。

    再后来,麦秸杆换了瓦片。

    这一住,就几十年,直到父亲离开它的时候。父亲走了,母亲也离开了老屋。

    母亲89岁时,说,她老了,她要回她自己的屋去住了。

    今天,母亲就告诉我,女儿们要给她买猪肘子吃。89,肘一肘。说逢9吃肘。老年人吃,是为了安安稳稳过了这个9,过下一个9。

    我们不知道是否还可以再给母亲买两个猪肘。母亲已觉得她该回她的老屋住了。

    老屋

    于是,我们全体出动,收拾她的老屋。大哥早已收拾了大体。母亲说,她怕冷,要用竹竿缠起个挡墙。大姐夫动手,我和二姐帮忙。地上铺一层石头,石头上靠着屋梁排着一排儿竹竿。竹竿的双面横着三道竹竿搭起来的撑,绑上布条,一面“墙”就起来了。

    母亲说,这样她就不冷了。

    久未住人,泥土的地面甚是潮湿。我把堵在木条小窗的一件旧衣服拿掉,让风和光都进来。把大床抬到院子里晒晒,席子拿到院子里晒晒。母亲几天前已经用水刷洗干净了。

    老屋

    屋子低矮,门上的横木已经弯下腰来。旧屋大有风雨飘摇岁月迟暮之态,唯有屋脊处架起的三角形状的梁头,依然腰杆挺直地守着自己的阵地,不管这屋子的主人来还是不来。

    我仰头看它。

    感动莫名。

    曾经,父亲在梁上倒挂了一个斗笠。小燕子每年都在斗笠里养儿育女,飞进来飞出去,是我们家中的一个小家庭。我习惯了它们的小小的黄嘴儿,也习惯了它们的叽叽喳喳。

    曾经,父亲在梁上,挂了一个铁钩子,临近春节,越钩而过的,多是一大块熟牛肉。

    我常常望钩垂涎,浮想联翩。

    心动不如行动,想永远不如做来得具体。把拴在山墙木棍上的绳子松了绑,让牛肉顺着钩子徐徐下落,然后让妹妹扯住绳子,我拿着石刀切肉。

          每次都不切多。

          自然,父亲和母亲早就发现了牛肉块的日渐消瘦,只是,他们从未提起过。

    我吃牛肉,是按丝吃的。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

    仰头看着屋梁,就看到了岁月的来处。那里有父亲的不算白的肉肉的胖脸和臃肿的后背。父亲,在我的记忆里,就一个字:胖。

    打扫好屋子,母亲甚是满意:  这屋温乎,你哥那屋,水泥地,凉,咱这是土墙,住着不冷。

    “暑假,我来陪您住住。”我跟母亲说,母亲开心地漏出光光的牙槽。

    母亲在我们前面走着,几乎算是昂首阔步。我转头跟妹妹说,你看,娘今天没拄杖。竟然和小妹异口同声。

    老屋

    中午的阳光温柔又暖和,轻腰曼肢地在院子里抚摸着。木床已脱了潮气,凉席也透着一丝儿柔软。我们心满意足地离开老屋,跟在母亲身后,挺直腰板,去二哥家吃午饭。

    老屋

          院子里桌椅齐备,我们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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