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姑娘，今天你生日？

嘿，姑娘，今天你生日？

当看到今天晚上黄色的大月亮之前，我从没意识到原来我出生的日子这么美妙。按照我家里的传统，生日是算农历而不是公历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的生日，是农历三月十六日。小的时候，我一手帕交的外婆是个神婆子，“哎哎哎。我外婆会算命，我让她给你算算吧！”“好呀好呀！”

“姑娘，你是那一天出生的？”

“xx年农历3月16日。”

“奥，那你这命好得很!是‘金命’。”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啊！一生顺顺利利”

……

如果有人现在对我说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一巴掌呼上去“命好，你见过名这么好的人吗?”可当年，我真的以为童话是真的，我以良辰美景，花好月圆，都是真的…..

我从小就爱过生日，虽然我并没有怎么过过生日，所以就特别希望有人给我过生日。6岁生日的时候，我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大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因此大吵大闹，我奶奶笑着把我带到街道上给我买了一个麻辣饼。心满意足后，我带着麻辣饼得意洋洋回到家向别人炫耀我的生日礼物。我的叔叔温和地笑着，坐在板凳上“你以为过生日很快乐，你知道生你的时候你妈妈有多痛苦吗？你觉得欣喜雀跃的一天是她的阵痛与苦难，所以，你以后的每个生日我都希望你第一个先想到的是你的妈妈。”当时我并不明白叔叔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我只是觉得很沉重，美味的饼也尝不出什么滋味了。这么多年，我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将很多回忆封存，可每每打开那一坛老酒，却觉苦涩万分，如鲠在喉。

8岁那年的生日，我吃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蛋糕，那个上面铺满巧克力酱，躺着五只白色小熊的大蛋糕在很多年后无数次梦见我。相比于姐姐和弟弟，我应该是最幸运的一个，他们从没过过生日，也没拥有过蛋糕，不是父母偏心，是我太过骄纵。当爸爸妈妈提着我的蛋糕回家时，我看着蛋糕，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那个蛋糕的味道，很甜，很腻，吃了几口后，我便不想再吃了，可我并没有表现出不想吃的样子，强行压抑住想吐的欲望，我的表演很拙劣，硬着头皮吃完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以示我的满足，那时候，我突然明白，原来，很多我们一直期待向往甚至可望不可即的事物，得到前，它是高岭之雪，得到后，也不过是甜腻到令人作呕之物罢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吃过生日蛋糕。

想吃也没机会，其实一直以来也没太怎么过过生日，郑重其事地生日没几个。可14岁的生日，却是我前半生无与伦比的回忆。我还记得公历3月16日的那天，那个人递给我一本杂志，说是祝我生日快乐，我接过杂志笑着问“今天谁过生日啊？”“不是你吗？你的生日不是3月16日吗?”“是3月16呀，可，是农历啊！”“啊！”我们互相盯着对方，手足无措，后来他一脸局促的走开后，我彻底喜欢上了他害羞时的脸庞和不安的纤长的手指。后来，我在生日那天又发现了一份生日礼物，还是他送的，百感交集，彼时我们已经不是同桌，可，他是我长这么大，除了妈妈外，第一个记得我的生日的人，虽然记错了。

后来，上高中之后，大家各自都不在同一个学校。他送的两份生日礼物，我一直珍藏着。不时拿出来看看那些清秀的字迹。记得当年很多人都说他情商低，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很多年后，网易云音乐的评论在网络上炸了，当我看到“你是穿堂风，无意引山洪”那一刻，泪如雨下。好像这么多年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龄的他，我就当成了一辈子。

我一直认为万事万物皆有轮回，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所谓一语成谶，不过如此。十七岁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我还记得，在那些个四月热气已经开始躁动的岁月里，当空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青草的香气时，我坐在水泥地板上，盯着我的母亲，用手机一字一句打的“薇薇，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和妈妈都祝愿你学业有成，身体快乐！”的短信，笑得跟傻瓜一样。我的父亲，会突然从教室外的走廊上冒出来，或者坐在学校外的台阶上，等着我，从兜里拿出一把皱巴巴的钱，塞到我的手上”你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叫我来看看你。”边说边用大手摸我的头，不时在我的呼痛声中拔掉我的几根张牙舞爪的白头发。再跟妈妈打个电话，我以为世间之喜乐事莫若此。有时你一回头，发现父母一起出现在学校附近的街角，等着你，对着你笑，你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十七岁，我把一切的寻常当作寻常，却是当时只道。母亲的突然去世，使我变成了一个弃儿。浑浑噩噩的父亲度日如年，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得。我跟在姑姑的身后，看她拉着表妹的手，嘘寒问暖，我和父亲相顾无言……无意中说了一句“以后我要是不结婚的话，你们肯定都会急死了。”小姨在我的跟前，淡淡说了句“你妈都死了，你哪怕一辈子不结婚，谁操心你呢，你以后就是一根草了……”我，以后，都是，一根草了吗？

事实证明，没妈的孩子，就是一棵草。我拼命把自己活成女汉子的模样，可每次午夜梦醒，都是一枕巾的眼泪，我在每个生日的时候，死死盯着手机，希望有人给我发一句“薇薇，今天是你的生日……”可自从那个夏天后，我便再也没有等到。原来，没有妈妈，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我把衣服搭配的再不伦不类，也没有人来管我了。

我之身仍在，生我之人不在。其实，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来到世界的，我的妈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把我生出来，擅自闯入我的生命，剥夺了我不存在，不经历这一切的自由，又向一阵风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将苦难留给我，忧愁留给我，回忆留给我。妈妈，你以为，我稀罕吃那些好吃的，穿那些好看的，看那些好玩的，我喜欢他他从来不知道我又不会掉一块肉，只是我宁愿这世界从没有一个好像是独一无二的我，我便不曾有生日，便从不曾知道独一无二的你的存在。好吧，妈妈，我不胡说八道了。

农历三月十六夜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就像心爱人的脸庞，就像，微醺的岁月里母亲模糊的笑容。原来，我的命还真挺好的，那个神婆没骗我，你看，谁出生时，月亮这么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