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xd•名家】王亥谈崇德里：在传统与当代的节点上舞蹈

作者: AXD_Space_Art | 来源:发表于2015-02-06 12:32 被阅读0次

axd·名家 “质朴美学”

在传统与当代的节点上舞蹈

——著名艺术家、设计师王亥谈崇德里

王亥

王亥

成都崇德故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设计总监

张轶青：王亥老师，你好。在很多成都心目中，崇德里一号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除了菜品味道好之外，就是它的格调非常高雅。和其他餐饮最不同在于，它落户是在镋钯街传统的老民居中，属于旧建筑改造和重生的经典案例，而且很成功，在你的价值观里面中，作为旧建筑的传统民居的价值到底在哪儿？利用在旧建筑中注入当代生活元素的方法保护传统民居的意义是什么？

王亥：我作为五十年代出生的成都人，老成都对我而言是最初的身份记忆。我出生地在华兴上街，因此，文化宫、春熙路、东大街是我从小成长的生活圈子。87年我离开成都到香港生活的时候，成都还是原来的成都，是我的城市，它属于我的记忆的一部分。

近30年来，我每年都会回来几次，但是每次回来，基本是在酒店中度过，和城市的关系有一点咫尺天涯的感觉，很少和这个城市发生直接联系。但是有一种感觉非常强烈，这个城市正逐渐在消失，它离我的亲切感越来越疏远。只有地名、街名还在，还能够勾起我的记忆，仅此而已。

一条街也好，一个城市也罢，对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最重要的是它的标志性，比如旧街小巷，我找得到这条街，它就和我的记忆、曾经生活经历建立起联系，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的经历与存在。当我在香港生活二十多年决定回来的时候，朋友带着我去逛了东、北、南门，我才发现这个城市根本不是我的城市，我可能是这样，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总想寻找自己找得到的地方，才觉得那个地方属于我。

今天的成都对于我来说，已经完全是陌生的城市。我在这个熟悉但又陌生的城市寻找，终于发现红星路、东大街，骡马市，人民南路依然存在。我走之前，几条大街支撑着成都市的中心格局。如今，街道的结构没有怎么变，城市的中心区格局也还依稀保留原来的结构，市中心是我熟悉的，所以，我打算回来的时候，就买位于镋钯街的都会华庭，从这里开始回家。

我认为城市里面生活的一群人，他们的记忆就是这个城市历史和文化的一部分，崇德里的保护，我和我的合作伙伴确定了一个主题：“一个城市的回家路”。实际就是我的回家路，讲起来有一点伤感，回家，家已经不在了。现在，崇德里保留下来的也只有60多米了，如今，崇德里是从镋钯街穿到东大街，但是最好的院子已经全部被拆掉，剩下三个。以前，镗耙街是一个院落群，如今，院落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些残骸，所以，我很希望能够保留下来，保留一点点成都的记忆。

城市的飞速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成都和中国很多城市一样，往往是失败的城市。我们可以看看台北，首尔，东京，他们都很美，为什么？因为它们的城市的中心区还是一样，城市在扩大，引起的仅仅是周边的变化。巴黎更是如此，从建都开始到现在，城市格局和肌理没有变过。而我们从80年代到90年代初开始的城市现代观，却是，把城市肮脏、破败的房子全部去掉、拆掉，变成崭新的城市，变成一个没有个性、没有历史感的城市。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的城市的时候，才发觉失去太多，为了弥补遗憾，我们想到的就是造假，锦里是一条造出来的街，宽窄巷子，居然把旧房子拆了，然后再把它修成仿古建筑，这样的做法前所未闻。城市的保护实际上就意味着保护历史，保护了群体的记忆和文化。

我在香港生活了27年，其间，我也去过非常多的城市，深知国际财团投资城市建设的惯用策略：首选城市中心区，因为这里的商业地产很成熟，商业资本就开始了对城市文化无情的肢解和破坏。在很多人眼中的现代化，是玻璃幕墙和摩天大楼，其实，在经济发达与成熟的国家眼中，这些是最没有价值的，有价值的是平房，是城市中心区的旧房子。当国际财团的城市商业地产投资依附在0.4公里长的东大街出来之后，可以预计周围这些街区在未来的十年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和我的合作者决定用我们的方法保护这个城市已经非常脆弱的文脉。

我在写镋钯街整体保护策划文本的时候，参照香港的经验，提出“经营廊”概念：在我生活了十几年的香港中环的荷里活大道和中心商业区之间，香港政府修了一条全球最长的步行电梯，这条电梯投入使用大概7、8年了，引起了周边房价翻了数倍，租金也涨了数倍，于是，大量的财团开始把旧房子全部买下来，加以保护，建成个性化的咖啡、酒吧、餐厅，然后，公寓，精品酒店的出现，如今，这里成为香港最具商业价值的街区。跨国公司的白领白天在摩天大楼工作，晚上他们一定要回到旧区生活和娱乐，这就是“经营廊”。

镋钯街周边目前的现状虽然比较破败，不同年代的建筑风貌沉积在一起。但是，当有0.4公里长的商业地产出现时，这些旧街区的价值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因此，我们应该尽可能的把它们保留下来，为0.4公里长的金融综合体服务，这些是我们当时的思路。

张轶青：真实性，是现在旧建筑保护和改建重建过程中永恒的题，崇德里在这一点上做的非常好。你在这个改建过程中，对于真实性你是如何认识旧建筑的真实性并实现的？

王亥：保证旧建筑的真实性不难，但是需要我们去理解后适度地改建，才能保证改建和重建的旧建筑具有真实的、独特的气质。因此，就建筑的保护和改造需要两个条件，第一，不能催工期，第二，有大量资金。在我们的城市飞速发展的今天，最常见的就是把旧的推倒后新建，究其原因，就是工期，工期意味着成本。

我当时提出这个项目改造方案的时候，运用了john pawson将马厩改造为时尚住宅的手法和策略。但是，这需要巨大的投入，我和我的合作者约定：我们将改造周期确定为一年，投资1500万左右，如果超时间周期或者超预算，我们再讨论改造的方向问题。保护性改建旧建筑就是这样，只有坚持自己的立场，才能保留下你认为最值得保留的。不仅在中国，在任何国家都是如此，设计师就是一个国家文化的守护者，我就是崇德里的守护者。现在所有人都觉悟，觉得这样保留具有增值的价值，但是当时，不理解的人占了多数。我说服了我的合作伙伴，尽管他并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支持我做下去，今天来看，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比如，崇德里一号院子保护得最完整，只取了两个椽方。但是，在个空间中有三根柱，取不取？我纠结了很久，反复推敲模型仍然难以决定，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在茶铺里玩，经常抱着柱子玩儿，柱子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最后决定留下来。现在看来，当时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这个柱子在里面立着，很漂亮，空间也变得有趣。再说四号楼，原来是修缮队修承建的，竣工于上世纪8、90年代，建筑风格很简单，是一个60、70年代到80年代的完整建筑体，值得不值得保留，争议最大。因为我在承担崇德里改造项目时，它已经是一个危楼，经过5•12地震之后，有一边下沉了30公分，况且改造前，所有房间的开间非常窄小，布局不规整。用它要改造成酒店，难度太大了。

我和我的合作者经过反复讨论，我的意见是坚决不拆，进行加固后重新改造空间，尽管费用是相当大的，但是我的合作者被我打动了。效果获得所有人都认同，包括建筑界，设计界，城市的管理者都很满意。

张轶青：凡是到过崇德里的朋友都说这里比较亲切，有很雅致的人文气质，但是，新的空间的使用属性和以前肯定是有矛盾的，这个矛盾你是怎么解决的，用了什么设计策略？

王亥：这涉及到对空间的阅读和理解的问题，特别对于旧建筑，更是如此。首先要理解空间，这个过程是很漫长的，但是必须理解，理解之后就才能产生策略。

凡是能存留下来的旧建筑，它已经具有了审美性，我们需要植入是功能而不是审美。我把这个问题想得非常清楚，我们努力留下来的旧建筑是不需要装饰也无法复制的，因为它是时间和历史的沉积，这是审美中最有冲击力的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功能，旧建筑的改建只解决功能就好了。功能和审美是两回事，必须彻底区分开。

什么是功能？跟使用有关的，就是它的功能，我把这两个概念分得非常清晰。现在很多旧房改造完全不明白功能和审美的区别，到处搞装饰，其实，旧建筑留白就很好了，你要做的就是植入功能。

旧建筑和新建筑是嵌合关系，在一个结构体系下，关键是植入我们的内容，把它们嵌合在一起。崇德里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做的。我们聊天这个地方叫“谈茶”，它不是茶铺，是一个文化空间，茶具是我自己设计的，凳子是丹麦家具设计大师瓦格纳设计的典范作品，具有明式家具的西方制造理念，和空间形成同一结构体系下传统与现代的对话，这就嵌合，我在崇德里就是采用了这样的策略。

张轶青：崇德里的三个功能空间的组合：谈茶、吃过、驻下，我认为它是从生活的逻辑出发而形成的，你设计这三种组合为什么没有购物的组合，这个出发点是什么？

王亥：崇德里实际上里面含了很多购物，只不过它蕴含在对生活环境的体验之中，不像卖场那样直接销售。谈茶、吃过、驻下，是一个行为方式，当一个外地人他来了成都，参与到这个城市的日常生活时，绝对不会是平面而是有深度的。谈茶，实际上是相遇的节点。然后，吃过没有，崇德里的家庭菜品是生活，没有雕琢。最后是住下没有？有没有一夜好梦。三者是相互具有前后逻辑的形为方式和生活方式，其中，每一个环节的器具都是可以销售的购物体验。

比如，在谈茶中，我们的茶具卖得最好的，而且利润可观。吃过中，我们有全球最顶级的德国非常著名的整体厨房品牌bulthaup。在驻下，我们集成了九位世界设计大师的五六个品牌，有灯具、沙发、卫浴等符合生活逻辑的全部产品，这时的崇德里，实际上成为一个家品公司，我们不仅把这些摆出来，也是让人体验，还有可以销售，而且效果不错。

张轶青：刚才你讲到崇德里这个地方改建，有很多先进的理念与方法，这种旧建筑的保护和改建，你还会不会继续下去？

王亥：肯定会继续下去。

张轶青：会在今后有所调整吗？

王亥：会有所调整。崇德里改造完了之后，我曾经思考过其中的得与失，我感觉的在改造过程中走过了一些弯路：拼命想把旧房子恢复它的实用功能，其实这是误区，旧房子具有的审美价值与新建的使用功能在当时设计中，需要相对分离。我们下次一个项目就是安仁民国小镇的杨孟高公馆，现在，安仁小镇的所有的院落都经过改造的，都在使用了，但是都不成功，他们管委会看了崇德里之后，想把唯一剩下的院落——刘文彩的大管家杨孟高的公馆交给我们，把崇德里的概念搬进去。

这个院落相当的漂亮，院子的后门出来接到火车轨道，他们收购了一个江西上饶的徽派建筑，异地重建在哪里，也没有使用，院子和徽派建筑之间有一片坡地和几颗大树。目前，这个项目正在设计阶段，我考虑会在坡地上建一个钢构的建筑体，前面是徽派建筑，后面是杨孟高公馆，构成一个杨孟高谈茶、吃过、驻下，由文旅集团投资，崇德里管理，我做设计。

按照我现在的想法，不会有一年的工期，也不会那么高的成本，我采用彻底集成的思路：建好钢构房子之后，再保护老房子，最后将功能集成件植入进去，让新房子和旧房子彻底分割。徽派建筑底部是架空，变成台阶，旧建筑和新建筑彻底分开，保护就彻底保护它，整个过程是可以逆反的。这样恢复，这样的房子做出来会更好。

旧建筑的好处在于它具有独一无二性，你不能说它比崇德里好，崇德里是崇德里，杨孟高公馆就是杨孟高公馆，不能类比。

张轶青：谢谢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