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了照相要钱,我奶奶那三姑娘不由得站起了身来,拖了那双塌了根的布鞋往外走,任由披在身上的蓝褂子溜下了半个肩。那脚步声疲疲软软,带着各种的滋味离远了,有的是高兴,还有忐忑,无奈和失落。高兴的是大表哥的亲事又一次有了指望,忐忑的是这一回会不会又是一个妄花坐不了瓜,无奈的是五八年花光了三姑夫的安家费,换来了几袋子发霉的地瓜干子,救活了两家的十几口子人命,失落的是家里哪里能打兑这么多钱呢。
前街徐家的大儿子照相花了小八十,家东的姓姬的长生用掉了六十五。这些算是花的多,一般的人家也就是个五十六十就够了。我的爹他宽慰我的娘,说咱们穷家富路,我去借个一百块来,郑老师她夫妻两个双职工,家里些许有存款呢。
一身衣裳15块,照个相片全套的也就20元,上午一顿随便点,到汶上南门车站边上的小饭店里,来上一顿县城里有名的肉混沌,双方都算上7、8个人,最多10就够了。照完相下午饭是正事儿,饭菜要好酒要足,要到隅首哪里的饭店里,多少也要20多。这么算下来可以给闺女买三身好衣裳,比其他两家的都多着呢,北头孔家照相才舍得买了两身新衣裳。余下的还能给老大扯一块布缝合白褂子。这一百块花出去,怎么说也是对的起老宋家。我的娘她越说越来了底气,这么豪气的用钱法,在西街上这也算是第一家。
一个月才挣3块钱。我的爹不由得往后想开去,说道是借来容易,这可还到哪年月。先没法管这些了,去前街老郑家里去问问,就是怕她再提要咱家的老二去当闺女。
三天过后我三姑她回了家,说老姜疙瘩的亲戚们还是有钱的,他大哥家里我去了,东借西凑,凑齐了一百块,够给老大他照相的。我的爹也掏出来零零整整的100块,两个人商量着都带上,一百块应该是天顶,肯定花不到二百的那份上,多下来咱再带回来。
三天后宋家庄来信儿说上门相一相媒,小闺女儿还要见一见你们家的小孩儿。大表哥回来后要笑又不敢开口,两下里说好了一月后,一发地到县城里去照相买衣裳。为的这喜事都忘了那借来的债,全街的舅们都为这当街外甥的喜事儿,脸上笑洋洋,小孩们也都听在了心里,知道那一天必定会有精美的喜糖可以分几块。
说那时应该是到了秋,风头略许有点儿凉了,日头还是毒辣辣,照下来快把二叔的秃顶化掉了。他这个当舅的带着大表哥去县城,一起去的还有几个我的婶子们。每个人都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妇女们难得把碎花的褂子穿身上,晒得黑红的脸和手,怎么看怎么不配那些艳丽的花。那几个小叔们在跟她们开玩笑,说没见俺这些嫂们这么好看过,除了娶进门的那几天。一句话像引了一场火,心大的婶子们哈哈一阵笑,小叔的媳妇们不由的要骂男人的嘴那么贫。二叔,三姑娘和我爹娘小声密语了一会,一连着点了几个头,把那双金鱼眼瞪了几好瞪,说一声大哥、三姐姐你们放宽心,咱保证把这回事儿办漂亮。说完了蹬腿搭上了洋车子,去了北面的公路上。大表哥老早在远处等着呢,怕被妗子们说得害羞挂不住脸。三个妗子嘻嘻哈哈在后面连忙上了自行车,一阵紧蹬追过去。
大清早清凉的风吹过来,披头士一样的大柳树随风飘,都盼着他们早回来。
【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