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
早上还未睁开眼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下雨了欸,果真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啊”,这才意识到今儿是清明节。
奶奶是去年大年初七凌晨两点走的,按照俗例,去年的清明节不得上坟,得过五七和百日。恰逢五七,我奔波在黑龙江和江苏,忙着毕业论文和研究生复试。那个时候的我似乎将所有的机会都倾注于“愿奶奶在天之灵保佑”,甚至复试完还未出成绩的那段期间,我拒绝了所有肉类,许了一个现在看起来仍然有那么些赌徒意味的愿:“我愿意吃素以示诚心,只要能考上x大研究生。求奶奶您能保佑您的小孙女。”,十天后如愿以偿。事情总是出其不意,五月后参加的一次喜宴上,我试图说服自己:反正都考上了,破戒也没啥影响了,奶奶都能理解的。现在想想,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又多了一颗星。”史铁生的奶奶这么说,而我的奶奶说,“生死有命,看开就成”。对于死亡,她似乎早有准备。
每年冬天,奶奶都要因为抵不住寒冷的天气诱发一系列的重病住进医院,去年也是如此,只不过奶奶似乎感觉到了这次不一样。我从东北回来后就直接奔向了医院,她还能认出我来,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说:“波啊,我家小孙女来了呢”。看着奶奶枯瘦的脸,我忍不住转过头抹了抹泪,奶奶又说:“你知道么,昨儿我做梦,梦见阎王爷跟我要户口本,你说,他是不是要收了我”。听了这话,我心里一沉。
爷爷是十九年前的大年初五走的,奶奶比爷爷小十八岁,不知是不是迷信还是信念,全家都相信,只要奶奶能撑过大年初五,就一定能渡过这次劫。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医院陪护,但是有一晚真的是快吓破了胆,深夜根本不敢睡着,因为奶奶的心跳很缓慢很微弱甚至因为情况紧张配给奶奶的那台监护仪有些反应不良导致一夜之间十几次都无法检测到她的心跳,那一晚,我是极度恐惧,害怕就那么永远地失去了她。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护士站,再三要求换一台监测仪,护士答应的时候,激动地快哭了,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醒来的奶奶不知那晚发生了什么,她一直很不舒服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吐痰,很费劲地呼吸着。我很心疼,拉着奶奶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她又笑眯眯地对我说:“波啊,你听这监测仪一直滴滴响,叫像在招魂,说着‘奶奶来奶奶来’。”我连忙捂住她的嘴,顾不上什么礼貌,说:“呸呸呸,瞎说,您身体好着呢!”奶奶也不做争辩,只是又笑着摇了摇头。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前两天,奶奶说想回家过年,身体也似乎有了好转,医生批准了。不曾想,除夕那晚,奶奶突然病重,呼吸困难。穷乡僻壤的山村,大伯们赶紧在灯火万家庆祝团圆祈福美满的时刻,将奶奶送到了医院。事情并不是总如人愿,大年初四,医生又一次下了病危通知书,说准备后事吧。马上就是初五了,全家都意识到,这一天还是来了。回到家的奶奶突然间精气神儿特别好,嘱咐一堆的事,甚至还在问我大哥的婚事。初五在一片表面祥和的气氛中度过,奶奶自然也熬过了初五,全家都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吉兆,可是,所有人都忘了当地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连着两天走不详,即使这已经隔了整整十八年。
初七凌晨,我妈梦到了奶奶对她说要跟我爸好好过日子,她冲到我的房间跟我描述这个似乎像是奶奶遗言的梦,没有三分钟,爸爸打来说,奶奶走了。瞬间,我和妈妈抱头痛哭,泪流满面。我摇醒了睡梦中的弟弟,弟弟一脸错愕,也懵了。虽然我们早就意识到会这样,但是显然我们都无法接受。第二天赶回奶奶家,奔丧。已经嫁了人有了两个孩子的大姐,还未进门就跌倒了,站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冲过去,抱着灵柩大哭,喊了一句:“我再也没有奶奶了!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这一句,足以让一个陌生人动容,何况是血脉至亲的我们。已经大哭过几个小时眼睛红得像兔子的爸爸和大伯们,原本隐忍着克制着,听到这一声哀叹再也无法控制,眼泪喷涌而出,像决了堤,只是不做声响。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农村的风俗是要土葬,奶奶生前也多次说过要和爷爷合墓的。头七下葬那天,挖开了爷爷的墓,发现爷爷的灵柩布居然没有一丝的毁坏,即使经历了十八年的风雨和土化。不得不感慨,十八年,如梦似梦。
是巧合,是命运,也或许是爱情,奶奶走了,比她大十八岁的爷爷走了十八年后,她也走了。
在奶奶走的这一年多里,我经历过无数次选择,许下很多次愿望,每一次都说,“奶奶,求您保佑我。” 而今天,我想说,奶奶,家里一切都好,您也要好好的。
奶奶在天上,变成一颗星。想她就抬头,看看她。
今晚苏州的星星很亮。
注:仅以此篇献给我深爱的奶奶,独一无二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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