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游乐园,一直是这个小区里最受小朋友们喜爱的地方。孩子们一来到这个地方,就不舍得离开,一会儿玩玩旋转木马,一会儿在多功能滑梯里面穿来爬去,一会儿又蹦到秋千上荡得老高,这里是孩子们的天堂,一片欢声笑语。
在那秋千上坐着一位调皮的小男孩,他还嫌坐着不够刺激,干脆站起来幻想自己是个乘风破浪的船长。也许是他晃得太得意,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
一位与别人聊天的中年妇女立刻冲了过去,将小男孩扶起,心疼地问他哪儿给碰到了。小男孩的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地摇头,眼里的怒火好似能将那害人的秋千给烧成灰烬。
一只红蜻蜓在他眼前滑翔舞动,他的坏心情一扫而空。他趁红蜻蜓停驻在木椅子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用手捏住蜻蜓那长而薄的翅膀,高兴地大声疾呼。
“快来看啊,我捉住一只红蜻蜓,红色的蜻蜓,大家快来看看。”
小伙伴们应声而来。
“好漂亮啊,第一次看到红色的蜻蜓呢!”
“这有什么,我之前在老家见过,还捉过很多。”
“给我看看,给我摸摸。”
小男孩扭过身子,像保护宝贝玩具一样地小心翼翼,“等会儿,我说你们小心点,记住要捏紧它的翅膀,别让它飞走了。”
当越来越多的小朋友过来争夺他的“新玩具”,小男孩索性将蜻蜓的翅膀折断,扔在地上,“这下好了,你们不用抢,这样就不用担心它会飞走啦,我们可以慢慢欣赏。”
等大伙过了兴奋劲头,也就一哄而散,留下那可怜的小家伙,躺在太阳炙烤过的滚烫塑胶地上。
蜻蜓不停地扑腾着翅膀,刚开始还能飞离地面一点,没几秒就掉下来。到后来,蜻蜓一直在地上不停地旋转,再也无法在空中飞行。
没过多久,一只蚂蚁过来了,接着是第二只,陆续来了一排小军队。蜻蜓刚开始还有力气跟它们抗衡,可蚂蚁一多,蜻蜓也无力招架了,彻底沦为它们的美餐。
傍晚时分,游乐园迎来一只黄色的花斑猫(小花),她是这儿的常客。她也曾是有主的人,吃喝拉撒统统由她的铲屎官料理,后来主人结婚,她被女主人嫌弃,变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从被宠溺到被抛弃,是每一只宠物都可能遭遇的结局,这样的悲剧也容易发生在人的身上,没有谁比谁更不幸。
不同的是,猫本来就是独立、骄傲的灵物,比某些人还更有觉悟。
小花渴了就舔舔滑梯上面的雨水,饿了就在游乐园旁边的花丛里捕食老鼠,无聊时就找蝴蝶玩耍,倦了就躺在木凳上晒太阳,成为游乐园里(除了那群孩子外)的霸主。
塑胶地面上的枯枝败叶越来越多,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小花也慢慢淡出了游乐园,经常在小区里游荡觅食,可惜她能找到老鼠越来越少。怎么办呢,小花可不会坐以待毙。
她清楚记下了清洁工每天早上,中午和傍晚进入楼道清理垃圾的时间,她利用空余时间进入楼道翻垃圾吃。虽然这种做法有悖于她高贵的身份,可谁没有遭遇低谷的时候。
生存比什么都重要,小花相信只要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自从进入楼道,跟人打交道的日子就多了起来。很多小孩一看到小花就叫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小花还是很受欢迎的,黑亮圆润的双眼,亮丽的毛发,雪白肉肉的小爪子。
梳着丸子头,长着一张肉乎乎圆脸的小女孩拉着妈妈的衣角,不解地问,“妈妈,这只猫猫多可爱啊,为什么要翻垃圾吃啊?”
“这是流浪猫,她没有爸爸妈妈,只能吃这些了。”
“那我们能养她吗?我们来当她的爸爸妈妈!”小女孩瞪着大眼睛,充满了期盼。小花似懂得人语,连忙从垃圾桶里跃了出来,试探性地向小女孩靠近。
“这个……流浪猫很脏的,满身都是细菌,万一传染到你身上生病了怎么办?改天妈妈买个猫公仔给你好不好?”她生怕小花接触到小女孩,不容女孩回答,就把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房间内传来小女孩委屈的哭声。小花站在门口喵喵叫着,似乎在安慰小女孩,又像在抗议这位女士的霸权。
小花没有怨恨,也没有气馁,继续在楼道里寻觅食物。直到某一天,她发现自己的模样吓着了一位小朋友。
“哇呜……妈妈我害怕……”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躲到妈妈身后。
妈妈立刻遮住了小女孩的眼睛,并马上将此事投诉到管理处,让他们来把这只丑八怪撵走。
透过楼道墙角破碎的镜子,小花看到了一只脏兮兮的,毛发稀疏,甚至还露出些斑驳皮肉的可怜虫。“喵呜……喵呜……”小花朝镜子里那怪物抓去,挠了半天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走近镜子,心更是凉了半截,发现自己的眼角溃烂,鼻子红彤彤的,活脱脱就似一个化了浓妆又没卸干净的小丑,怪物!
如果换在以前,管理处的工作人员都无比宠爱她,争着来摸摸她抱抱她,与她合影发朋友圈,满是对女王的跪舔。
而她也乐在其中,失去了一个主人,换来更多人的喜爱,还比以前更自由,有什么不好的。
可如今呢,她跟老鼠、蟑螂没有区别。工作人员见到她跟见到瘟神一般,就差没投毒。
小花变得忧郁起来,从她走路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她耷拉着脑袋,步履蹒跚,瘦小的身躯里装满了愁思,背影在寒风中抖动。
也许是太冷,也许是太饿,她钻进了游乐园塑胶地面下的排水通道里。
这里有柔软的枯叶,热腾腾的烟蒂,彩色的儿童玩具,还有各种小昆虫腐烂的残肢。她累了,倦了,觉得这里无比温暖,就连蜘蛛丝在她头上晃动,也懒得用爪子去挠它。
她梦到了自己的小窝,主人为她特制的小窝,里面有干净的棉布,一旦躺下就不想再起来的舒适,旁边还有充足的食物和玩具。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躺在小窝一样舒坦,安全。
天亮了,太阳一扫寒风的阴郁,照在地面上热腾腾的。游乐园两旁的小树冒出了嫩绿的枝丫,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透过几缕刺眼的日光,排水通道里的小花一动不动,只有她头顶上的蜘蛛网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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