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鲁迅先生的胞弟周作人因为儿子周丰一被打为右派停发工资,只能靠自己给人民文学出版社做翻译的收入,养活一家数口,并有胞弟周建人前妻羽太芳子(也是周作人的夫人羽太信子的亲妹妹)。生活窘迫,苦不堪言。
那时的鲍耀明,从东京回到香港,在三井洋行任副总经理。虽然从商,他所热爱者,仍是文学。1950年开始,鲍耀明为杂志《热风》撰稿,结识了曹聚仁。鲍耀明偶尔向曹打听周作人的近况,曹反问:“你是否想认识他?”“我正是有这个意思。”“既然如此,我替你写信给他,不过,最好你自己也给他去封信。”
一个文学爱好者和一个失意的文人开始了长达七年的鱼雁往来。不可思议的是,书信中,他们谈论最多的,不是文学,不是历史,却是食物。
一开始,鲍耀明给周作人寄的,还是颇为风雅的清酒和樱干,渐渐的,换成更为实用的猪油和白糖,甚至还有十斤糯米(周作人想在端午节包粽子)。因为国内对于进口包裹有数量控制(每人每月只能收一个),鲍耀明以周作人本人、妻子、儿媳、侄子等多人的名义,给周作人快递包裹。有时担心海关的检查,鲍耀明还曾经把砂糖倒进月饼盒子作为填充物,又把味精去掉包装后和白糖装在一起寄出(因为当时传言不能进口味精),可谓用心良苦。
为什么周作人对于食物如此渴求?时值国内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周作人的日记里,多见别人送了几个苹果,一听只有芋头没有鸡的鸡罐头,连家养的鸡下了一只蛋,也会不惜笔墨,郑重记下。鲍耀明自己判断,周作人为什么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写信求助,乃是“如果我是出名的人,或者‘五四’时代同周作人同辈的人,他绝对不会低声下气地求你:寄点东西给我啦!就是因为我是无名小卒,他觉得无所谓”。
因为食物的极端匮乏,周作人甚至会为了一盒煎饼的下落,在信中数次提起。当时香港向北京寄物,似乎时常有丢失,1960年10月30日,因为鲍耀明给周作人寄了广式月饼,一直没有收到,周作人在回信中说:
“唯别无甚欲得之物,因点心类既不能进口,其余副食品亦不知孰为禁品?倘有罐头‘蒲烧’,尚乞酌量购寄,余则不敢望也!”
鲍耀明给周作人的这些海外代购,都是免费的。周作人也给鲍耀明寄了许多书画和信件,除了自己的手稿,还有周作人和胡适、徐志摩、钱玄同、刘半农的通信,甚至连大书法家沈尹默给自己写的“苦雨斋”横幅,也寄了过来。鲍耀明不知道周作人为什么要寄这么多东西过来。其实,周作人是为了回报,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位失意老人在落魄之中,维护自尊的唯一方法。(来源:海上一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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