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小说:沉默的荒原

作者: 唐求爱收藏 | 来源:发表于2019-06-18 12:26 被阅读7次

    他是个叛逆。

    ……

    刚才还是火爆爆的太阳,现在下起了大雨。铺天的雨柱像是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帷幕,又像数不清的粗银线,织成一张包裹天宇的巨网,向它盖下来。它就在这网中狂奔,奋力撕扯着这面巨网。太阳光烤得滚烫的肉腱,被一根根银线抽打着,黑黑的皮像要裂开,露出血红的肉,而它的全部的热情和力量,就从这血红的肌肉里迸射出来,燃成一团火,席卷呻吟的草原。

    马群骚动起来。那些惊恐的伙伴啊,它们只能在风和日丽中生存,只能依附在绿色的怀抱中。而它,面对着肃杀的暗夜,面对着暴风雪的威胁,更显出十二分的热情和勇气。它也只有在那时才显得更加刚勇。

    暴丽将它长长的鬃尾撕开,像一簇不停跳动的火苗,放出热腾脖的野性的气息。马群在这股浓浓的气息的扰动下,更加躁动不安,发出一阵阵惊恐的长嘶。

    几个牧马人勉强睁着眼,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这匹挑衅的野马。而它,在这咒骂声中听出他们的无奈,不由兴奋得一阵长嘶,扬开马蹄,掀起一团团泥泞的土块,向那透明的宇宙飞奔……

    暴雨催打着他的身躯,威胁他躲进暖烘烘的蒙古包。他偏不,反而站到这山岗上。

    山岗在颤抖。他这才明白,往日威严无比的山岗,只不过是一个表面,在它深处,实质隐藏着懦弱和胆怯。这种发现使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受骗的耻辱感。他曾经怎样虔诚地拜服在这位威严的“长老”脚下,那震天的祷告曾使他产生怎样的崇拜啊!

    他似乎又看见那团圣火在这座山岗下熊熊燃烧,照着人们黝黑的脸庞,勾勒出一大群跪伏着的身影。

    现在,这场暴雨将那挣扎的圣火扑灭了。他感到支柱的倾倒,这是他那副坚强的骨架所不能承受的。

    一个念头在他的心头开始庄严地萌生,它正像一星火花,跳到一片干柴上,开始是一串火苗,渐渐凝成一团赤红的火焰,烧醒了他将近麻木的神经。

    他跪下来,手扒在山石上,不是为了山岗,而是为他心中刚诞生的念头,作了一次深深的祷告。

    草原的雨到了最疯狂的时候。

    它感到眼睛火辣辣的疼痛,这激起它更大的愤怒。眼睛睁得更大,脚步踏得更响。暴雨打倒了那些酥油草,而它则给它们以更致命的蹂躏。

    它感到肌肉已紧张成一块块的团体,一定是黑黝黝沁出的光。

    人们称它是野马,它以为此刻才是它野性的峰巅。

    然而没有人来欣赏它。

    不,那山岗上不是有一个黑点吗?

    是什么?是个人?!

    像个凝固的石柱。

    雨水打在这“石柱”上,“哗哗”冲下一圈雨帘。

    它震颤了一下,闯了过去。

    它在他眼前小跑着。他仍是一动不动,冷冷盯视着它。

    翻身,扬蹄,人立,它做了各种挑衅的动作。而他表现出更大的耐性。

    它不能容忍任何一个生灵和它共享这狂风暴雨的乐趣,暴怒地长嘶几声,瞪圆眼,冷冷地和他对抗。

    荒原上,一匹野马,一个叛逆,厚厚的雨帘,构成一幅凝固的图画。

    雨后的夜晚露出幽幽的蓝光。

    空旷的土坡上,跳动起一簇篝火。三个人影,围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

    火堆里吐出的热风,吹动起白花花的胡须。丹吉尔大伯的手,慢慢移到胡须上,一根一根地拈起来。粗糙的手指尖每捻一下,手臂上的青筋就不易觉察地悄悄一跳,使人联想起蠕动的小青蛇。

    他的眼光慈祥地看着班吉。

    这个娃儿,冷得像块石头。几年前,还忽视他的存在,可现在,他已经长成了一副强分健的躯体,血管里流动着智慧和灵巧,他一定会成为草原上一流的骑手。不能再忽视他了,丹吉尔暗叹。可是他想走了,丹吉尔心头又掠过一丝快意。走吧!走了少个威胁,丹吉尔真怕一匹匹烈马被这娃儿驯服,那时牧人们会忘了威风凛凛的丹吉尔大伯,这将引起他怎样的嫉妒啊。

    像一条赤链蛇,在他心头吐着毒毒的信子,使他的心变得这样丑恶。可这没法子啊!

    多少个硬汉为了这名声,忘却了生死,何况他丹吉尔,人们心目中的智者。

    人们那景仰羡慕的眼光,曾使他陶醉了几十年,一生的威风难道在晚年却被班吉这娃儿扑灭吗?

    不甘心啦!现在这娃儿想走啦!不劝劝他吧,心头又愧疚得很;劝阻他吧,那妒火又烧得血管爆爆的。

    红灰已经乏了,添上些草,黄火苗又跳起来。

    班吉裸着胸膛,火苗舔到胸口上,赤赤的。两块鼓鼓的胸肌像要胀破那层黝红的皮肤。好有棱角!照日格想。他今天是第一次没喝醉,可是他的眼睛仍红红的,瞪圆了像要挤破眼眶。

    怒气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我是你的阿爸,可到头来你还是想背叛我啊!

    照日格好像又看见那个贱女人,跟着那个男人偷偷跑上了山梁子,留下一个哇哇号哭的孽子。

    火苗灼得照日格的眼睛疼极了,可他仍是一眨不眨。他恨死了那女人,也恨死了那娃儿,他想扼死这娃儿,可他没有。扼死娃儿,并不能使娃儿痛苦,他要将娃儿养大,慢慢折磨他的肉体,折磨他的神经,让娃儿阿妈的罪孽在娃儿身上赎回。

    娃儿现在成人了 ,在他的折磨下反而愈发成了个男子汉,冰冷冷的似乎要将周围的人都冻结。他感到绝望,绝望得每个筋骨都像撕碎了一般。

    现在,照日格透过那浓浓眉毛下深陷的鼓鼓的眼珠,瞪着班吉,恨不能将他撕成一片一片。

    智慧的丹吉尔,快劝阻住这个孽子吧!

    不能让他这样轻轻松松地走,要把他投进火狱,让毒毒的火焰烤得他不能呼吸,不能喘气。

    土坡上,黄黄的光影越来越弱,班吉的半个身子和身后的山影融成了一块。

    “娃儿, 金窝里生长不知金窝里好。到了外边,冻着饿着,可难啦!……”

    “你要是真想走,舍得下古丽娅吗?我那水灵灵的孙女,可不能这样凤风雨雨地糟踏。”

    好久,丹吉尔大伯才困难地说出几句劝阻的话。他好像看见牧人们簇拥着班吉,欢呼着给他一流骑手的荣誉。丹吉尔大伯的心一阵绞痛。

    古丽娅!班吉的心颤了颤。

       火星窜到枯草上,轻微的一声脆响,又一串火苗燃起来。

    马群翻起一团白雾。

    一道黑色的闪电刺破这团白雾,它又高傲地出现在那些懦弱的伙伴前面。

    像一条流水突然受阻一样,后面的马挤倒前面的马,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嘶鸣。

    它扬起长鬃,闯进马群。

    马驹纷纷让开道。它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马群围成一块块。

    马乱了群,牧人们并没有像过去一样显出怎样的惊慌。

    骤然,从山谷里、草丛中,奔出七八匹马。马上的骑手“嗬嗬”呐喊着,向它卷来。马群自动散开,它被围在当中。

    套马杆在阳光下闪着黑黝黝的光。

    它迟疑了一下,一根黑色的绳索飞过来,它头一偏,躲了过去。在它铜铃般的眼中,掠过一丝惊恐。

    骑手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是在壮胆。你应该以更桀骜不驯的气概去摧毁他们的精神防线。

    野马坚硬的蹄子踏起一团团尘烟。这蹄子趟过多少河,闯过多少山,曾令多少骑手震惊。

    一柄套马索探过来。它没有再躲,它为它第一次的逃避感到羞愧,它扬起颈,径直冲上去。

    马上的骑手惊住了。当马颈快套进他的套索时,他反而瑟缩了,逃一般让到一边。

    野马兴奋得长嘶起来。

    又一根马索套到颈上。它绷紧肌肉,使劲一甩,将骑手抛到马下。它那坚硬的蹄子在骑手的面前示威地踏了一圈,骑手的脸吓得煞白。

    它鄙视地喷了一个响鼻。

    它在自己的嘶鸣中终于发现,它的生存,竟全是为了这搏斗。

    丹吉尔看出这是匹好马,征服的念头油然而生。

    骑手们看见老当益壮的丹吉尔上了阵,又壮起了胆。一柄套马索像闪电一般,准准地赛住了野马的长颈。

    它感到一阵愤懑,这是因为它没看清敌手就钻进了绳索。它顽强地回过头,看见一个强壮的老汉和那跃跃欲试的神情。它扬起蹄,狂奔起来,想把那老汉拖垮。

    丹吉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忽然,他发现了什么,手一颤,套杆险些出手。

    在它的眼中,跳进一个人影,穿着破旧的皮袍,然而那棱角分明的眉眼中,透出一股寒光和惊人的镇定。

    正是这个人,它想征服而未能征服的人。它愣了一下,那人已迎面冲过来,脚尖一点,从容迅速地抓住它的长鬃,凌空飘掠片刻,稳稳地落在它背上。

    它被笼上辔头。

    放牧的时间到了。马蹄声像一阵闷雷,越滚越远。栏子里只剩下它,被一根孤单的木柱绊住。

    丹吉尔大伯最后离开马栏,抽了一记响鞭,追上马群。

    血液在不安地骚动,激起它野性的狂暴。它拼命地拉扯木柱,然而得到的只是加倍的痛楚。假使不反抗,就没有痛楚,然后它的生命也就会在这没有痛楚的生存中变得驯服。而这却为它所不能容忍。

    它宁愿那痛楚一千倍、一万倍地强施于它,它就在这痛楚中体验到生存的价值。既然生存是为了接受痛楚的挑战,那就毋须回避。痛楚会使生命的棱角磨得越来越尖锐。它在长嘶中沉思着这一切,不断向束缚它的力量发起一阵阵冲击。

    人们以为这匹野马疯了,班吉却从它鼓暴的眼珠里,看出它的顽强和坚韧。他想起跃上它背上那瞬间,它是怎样的挣扎。他想征服它,而从它的肉健里也同样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征服力量。

    它没能征服他。尽管它已被束缚住,他也没能征服它,他明白。

    我们再斗一斗罢!

    他解下缰绳。它小跑了半圈,立住,扬扬蹄。

    来吧,它说。

    他飞身刚跃上马背,它就人立起来,长鬃被阳光反射出一层光,鬃一扬,奔向草原。

    它冲进沼泽激起一层层白色的浪花,在四周围成晶莹的珠网。

    他兴奋得“嗬嗬”大叫。为什么不解下辔头,它吼。

    因为它是一种形式,优秀的和懦弱的,在这种形式下同处在平等的地位。

    那就毁掉这种形式。

    这样会大露锋芒,明智者应会借助这种形式的掩护,击垮阻力。你没发现吗?在你身边其实隐藏着许多的陷阱,想跨过去,你最好先退几步,这样会使你更具有飞跃陷阱的力量。

    嗬!嗬!!

    班吉信任地拍拍它的脑袋。它扬起马路,冲进马群。

    丹吉尔先看见野马的影子。他满含妒火地瞟着班吉。年轻的娃儿正像一把尖刀,慢慢逼近他的胸口。

    不行!要反扼住那把刀。

    照日格出去了。

    蒙古包里很静,火苗被黑暗压抑得越来越小,而他的身影,却越来越大地写在壁上。

    外面的风很大,听到砂粒打在铁皮上的声音。

    他觉得身上有一些冷,惶恐地站起身,踢翻了一只破旧的铅皮罐,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出几张又黄又旧的羊皮。

    好奇地托在掌心,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字上有斑斑的霉点,一定是很早很早以前的。

    一团血迹,盖住其中几个字。他断断续续地辨认着:

    “……阿米娅快闷死了……救救阿米娅……我们走吧……班吉!走吧……”

    阿米娅?陌生的阿妈!

    班吉?不可能是我,那又是谁?……

    他迷迷糊糊地想。

    黄色的火苗挣扎了两下,被黑暗完全吞没,那残存的灰烬,忽明忽暗地隐出几点火星。

    他想拨一下灰烬。门发出“嘎嘎”的声音,没有人。窗子“啪啪”地乱跳,猛地开了,一个影子映进蒙古包。

    依稀一个女人的脸庞,上面挂着几点泪星。

    “……我们走吧……班吉!走吧……”

    他惊恐地关上窗子。那女人隐隐地抽泣:

    “……我们走吧……班吉!走吧……”

    不知从窗子哪个缝隙又伸进那女人的手。

    滚开,我不怕你!他暗自壮着胆,然而那手悠悠地向他伸过来,发出蓝幽幽的光。

    “……我们走吧……班吉!走吧……”

    不!不!

    他挣扎着。

    那手陡地停住了,又慢慢缩回去。他感到全身冰冷。那黑影愁苦地在窗口徘徊。

    “……我们走吧……班吉!走吧……”

    黑影慢慢远去,风沙狂卷起来,然而盖不住宇宙间那丝颤动的声音:

    “……我们走吧……班吉!走吧……”

    不!为什么不?怕了吗?

    像一块烙铁猛地落在他的神经上,使他从惶恐中清醒过来,脸上被羞愧的火焰烧得通红。

    猛地打开窗,张开双臂,对着黑暗高喊:

    “我不怕,带我走吧!我不怕,引引我吧!……”.

    然而,旷野仍在沉默着,冷草纠缠着贫瘠枯裂的山石,抹出几条僵死的直线。

    从栏子里传出一阵高亢的马嘶,他的眼霎时湿润了。

    从来没有真醉,这回真醉了。

    人们都说他失去了那女人后,就常常醉在酒里。

    现在他可真醉了,微闭起眼,但仍掩不住那红红的光。

    班吉拐走了那女人,那就让小班吉受折磨吧!照日格喜欢看这娃儿惶恐的神情,然而这娃儿很少惶恐。前时娃儿想走,一定是怕了。他曾怎样担心最后一点可怜的报复因这孽子的离去而破灭,现在不必担心了。

    “哈哈……嘎嘎嘎……嘎嘎嘎!”

    酒醉之后,连笑声也这样凄厉,像旷野中的猫头鹰。

    一阵冷风从门缝吹进蒙古包。蒙古包里弥漫起草原的气息,火苗扑闪了两下,又“哄”地窜上来。

    门“咯吱”开了个大缝,从缝里探进一只玻璃罩壳的马灯,一只灵巧柔嫩的手提着马灯上面的铁丝。

    “班吉真不走啦!”随着脆嫩嫩的声音,一个少女的脸庞从门缝露出一半,红红的脸儿,挂着笑。沉默,清冷一下子退去。

    古丽娅!

    “可以进来吗?”

    “羞个啥?进来呗,都快成一家人啦!”丹吉尔大伯戏谑道。孙女的到来,给他沉郁的心送上一片光明。

    “哈哈……嘎嘎嘎……嘎嘎嘎!”照日格笑开来。

    古丽娅脸更红了,灵巧地跳进蒙古包,风呼地跟着吹进来。

    “死丫头,还不关上门。”丹吉尔大伯笑骂。古丽娅伸伸舌头,风一般转回身。

    班吉看着她的背影。这么娇小的姑娘,哪能经受那么多日月风雪。抛开吧!

    “班吉,你为什么又不想走呢?还吓了我跳。”

    “留下来好当个一流的骑手,是不是?”丹吉尔也问,脸色仍是那样慈祥,目光却那样尖锐。

    班吉本能地抵抗,丹吉尔忙饮下一杯酒,将目光趁机移开。

    “一定是想我吧!”古丽娅吃吃地笑。

    痴情的姑娘,我要走了,你还不知道。唉!人世间为什么有这么多痴情,直叫人以死相许?

    它已经被束缚了几天。

    那些驯服的马傲然地在它周围蹿跳。曾几何时,它们曾怎样地拜倒于它的气势下,而现在,一个个都自得起来。它们只以为,它们现在的这种“自由”是快乐的,因此在得意地欣赏它的痛苦。

    可悲的同类!牢笼里的“自由”算什么自由,到那山、那水、那风雪暴雨中闯闯吧!尽管要经受加倍的肉体的痛苦,但那才是真正的自由,不折不扣的自由。

    它痛苦地沉思着,同时,一个音符越来越重地敲击着它的心。他怎么还不来,他已经告诉它,他要到草原那边去。几天来,它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时刻。

    一大团青烟开始在草原上弥漫,那一定是牧人的最后一次晚炊。青烟袅袅地飘过牧人们的头顶,在草原上空追逐,终于消失在那黑魆魆的山的尽头。

    十一

    夜慢踱进最暗的时刻,山和草原凝成朦朦的一块。天一明,也许偶尔会有几个旅人走在这道上,给这不言不语的尘世添上几只单调的脚步声。然而现在没有,现在是黑夜。

    走吧!才开个头,路还长呢!

    脚又磨破了吧?每踏下去,都要揪心的疼痛。走吧!走出这长夜。

    山岗卧在眼前,他顺路上去,脚趾扒住粗糙的沙石,站在山顶,野马紧跟上来。

    寒风像刀一样割着他的脸,大口大口地喘气,静立着。寂静的荒野朦胧地躺在脚下,还没醒。

    那蒙古包眺望不见啦!阿爸、丹吉尔、古丽娅、牧人们都还在这黑暗中沉睡呢!他先自清醒。既然清醒了,就不能再糊涂啦!

    野马的眼珠子这会子好亮,好像能穿透这弥漫尘世的雾气。他拍拍它的背,眼光是那样深沉,掩饰不住一丝激动的热情。

    上马吧!

    野马长嘶一声,兴奋地向草原尽头闯去。

    这时,大地好像颤抖了一下,一线白光从地平线出现,并开始向荒原扩展。沉默的荒原在一阵阵痛楚中缓缓醒来,抬起沉重的头!

                                                                                  写于198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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