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他就看见了她。
“雨倩……”他叫了她一声。
“几时来局机关的？”他迎了上去，“怎么一点不知道呀！”
“唔……快半年了吧。”她冲他笑了笑。
“单位上派我来这儿核实几份表格。”他甩了甩手里的几页纸。
“是吗?”她又对他笑了笑，“不过，得等一会。你看，今天来的人不少。”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坐了下去，伸手从桌上拣支铅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意地写起什么。办公室的另一张桌子放在她的桌子的斜对面，一个瘦得没有道理的老头坐在桌前正忙得焦头烂额，旁边围着的几个人也都在等着核实表格。他将自己的表格放到老头的桌子上，然后回到她的桌前想和她谈点什么。但她仿佛忽略了他的存在，依然低着头忙着自已的事情。他突然感到很无聊，无聊得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似是而非地看墙壁上蹩脚的书法和几张发黄的年历画。
表格很快就核实完了。临出门时，他说了一句：“雨倩，我走了啊。”
她抬脸瞧了瞧她：“嗯……那走好啊。”
废话！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拔腿就走了出来。下楼的时候他感到很悲哀。分别三年，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可这第一次竟是如此的冷漠、生硬。他想起在学校里读书时，也许因为是老乡，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有事没事两个人都会凑到一起，总是无话不说，仿佛都把对方看成是最好的朋友。他不敢肯定那就是爱情，但他想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是有可能发展到那一步的……可是现在，竟连说说话儿的气氛都没有了。
五分钟后他又见到她了。进门时她也正好看到了他，他只好勉强地对她笑笑。但她的目光很快就从他的脸上移了开去。他觉得简直是受了侮辱，大声地对瘦老头嚷了起来。“真他妈见鬼啦，楼下统计科的人讲有几个数字你给核实错了?”
老头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将表格拿到手里，连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看着看着，脸上不由看出了酱紫色：“楼下那些人怎么搞的，这些数字没有错嘛!”
他骂道：“谁知道他们吃错了什么药！”然后拿起表格就走。走了两步，又觉不妥，怔了怔，回头说：“雨倩，我走了啊。”
“……那你走好啊。”
再次听到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他差点儿骂出声来。
下楼的时候他猛然生出一种侥幸的感觉。大学毕业后，她在城里工作，而他则分到了乡下。开始的时候他想她几乎想得如痴如狂，可就是没勇气去找她，甚至连写封信的勇气都没有，他总是认为城里乡下毕竟不算一回事。后来他结了婚，那种感情自然而然的便发生了转移……
“等等！”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后面一个声音喊住了他。回头一看，只见她快步向这边走来。“能到我宿舍里去坐坐吗?”她迎上来说，象是询问，其实眼睛里含着不容置否，而且她已经在前面领路了。他什么也顾不上想，鬼使神差地跟上了她。
她的住处就在局机关后院的宿舍搂里。
“一个人住？”看着她的书籍和衣物堆得七乱八糟的房间，他问。
“一个人。你怎么知道?”她忽然生起气来，脸涨得通红。继而抡起小拳头雨点般捶在他的肩膀上。“你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说呀！……”声音大得骇人。
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茫然适从。他不知用什么话去回答她，只用眼睛非常非常温柔地看她，那些温馨的记忆骤然涌上心头……
大概一小时后，他从她的房里出来了。她站在房门口对他说：“以后要常来看我啊。”
他说：“只要有空，我一定来。”然后径直走下楼来。到下面仰头一看，她还站在门口往下看他。他忙低了头，暗自说：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到这儿来了！想起刚才她在房里那些亲昵的举动，他禁不住心惊肉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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