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事御史胡牧亭也不知道哪里听说了这样一件怪事,闲聊的时候,说给我听的。
在他的家乡,有一个人养了一头猪,对它十分好,住的地方,和人一样舒服,天天给它梳洗得干干净净,吃的也是十分新鲜干净。简直把它当作了宠物。
因此,那头猪被养得肥头大耳的,也不放在猪圈里养着,天天在路上溜。
村里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有些人看见了,就上前去捉弄一番,那头猪还是懒洋洋的,雷霆不惊的样子。
邻居有一个老人,平时为人和善,和乡亲们相处得都不错。
说也奇怪,那头猪一见到他,就变得十分异常,一双大眼恶狠狠地瞪着他,并且嗷嗷大吼,围着他奔来跑去,好像要把老人吃了的样子。
邻居老人十分懊恼,也不知道为什么竟遭一头猪敌对。于是对猪的主人说:“你把这头猪卖给我吧,我要把它杀掉吃了,不然总是冲撞我。”猪的主人十分爱护那头猪,说对它有感情了,要养到它老死,不会杀它的,说什么也不答应。
老人初时还坚持求卖,后来幡然醒悟:“我对它并无恶意,却遭到它的无端敌意,难道,这就是佛经上说的,我和它有前世的冤仇?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另想办法吧。”
苦苦思索,老人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老人又找到那头猪的主人,对他说:“这头猪任由其他人逗玩都不发怒,说明它是一头善良的猪。唯独对我不友善,也许是我前世和他有什么恩怨,如果是我对不起它,它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打算把它送到佛寺去,既可以让它寿终正寝,也可以听听佛经,消除它的唳气,化解它的心结,以便它下辈子投胎为人。”
猪的主人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前世的一个朋友,因为帮助我而犯了错误,今世投胎为猪,就是我养的这头,因此我对它很好。既然你这么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那就按你说的办好了。我也不要你的钱,你把这笔钱交给佛寺,用作它的喂养金吧。”
就这样,老人把它送到了佛寺。后来老人有时间也去看看它。那头猪一见到它,不再像以前一样如临大敌,怒气冲冲,都是俯首帖耳,对他很是亲近。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我对胡牧亭说,这头猪真是恩怨分明啊。这让我想起了曾经见过的大画家孙重的一幅《伏虎图》,上面有四川李衍的四句题词,大意说,有道行的人,之所以能够把凶猛的老虎当坐骑,就驾驭骏马一样顺手,并非老虎的本性乖顺听话,而是因为他能够用他的智慧消除它的唳气。所以,天地万物,日月星辰,鸟兽虫鱼,草木风云,都可以用心体会,与之产生感应。只要我们保持一颗至诚之心待人接物,那么,就可以达到和万物和谐的境界了。
(纪晓岚:“我也想要一头这样的宠物猪。”
胡牧亭:“去你的。”)
当然,也可以卖萌。胡御史牧亭言,其里有人畜一猪,见邻叟辄瞋目狂吼,奔突欲噬,见他人则否。邻叟初甚怒之,欲买而啖其肉。既而憬然省曰:此殆佛经所谓夙冤耶?世无不可解之冤,乃以善价赎得,送佛寺为长生猪,后再见之,弭耳昵就,非复曩态矣。尝见孙重画伏虎应真,有巴西李衍题曰:至人骑猛虎,驭之犹骐骥,岂伊本驯良,道力消其鸷,乃知天地间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无为多畏忌。可为此事作解也。
——《阅微草堂笔记》卷一·滦阳消夏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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