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曾云:“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乡村小道与城市道路不同,没有油漆水泥带来的喧嚣味,取而代之的是两旁植物的清新怡人,或有时新雨过后翻滚的车轮嘎吱嘎吱驶过,于是空气中又夹杂了弥漫四野的泥土气息。
这是道狭中的道,虽狭亦宽。
狭的是眼前所观,宽的是思想心境。
而农村生活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姥姥家处的村子很小,分南北,每个方向的人家不超过二十户。
每家每户都占着一个大院子,青石砖披着数十年沧桑静静卧在地上,无声叙述着每一户人家的家长里短、分别团聚。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勤快的人家在院里开辟一方土地,夏天种茄子豆角,在墙边栽上丝瓜,长成的时候顺着架子呼呼地往上爬;绿荫成片,偶尔有蝴蝶光顾,只是缺少急走追黄蝶的孩童,徒有“飞入菜花无处寻”。
冬天是白菜的盛会,一株接一株,在肥沃的黄土里茁壮成长,在肃杀的朔风中生机勃勃。
屋前是玫瑰蒲,蒲周边的砖块层层向上窜,中间留出半块的空隙。里面种着各色玫瑰,尤以红色居多,夏天骄阳正盛,然而花开艳艳,原来更胜一筹的骄傲不过如此。
玫瑰蒲原来屋前还有一棵枣树,年年八月十五吃罢团圆饭,就有大舅二舅三舅拿着竹竿打枣。下面铺着垫子,大枣如红色玛瑙般从天而降,一笔欢乐的财富从天而降。
西南的角上曾种过一片秋菊,应着在屋墙上挂着的对联“淡泊从来多雅士,清贫自古孕贤良”,在飒飒秋风中颇有一番“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气节。
然而自姥爷走后,秋菊随风而去,再不见当年的花开一方,亦不见当年种花的那个人啊。
门外的菜园子随意多了,北边种玉米,南面种韭菜,紧东是紫色的野菜,据说糖尿病人吃了好。
就连院里也晒过苦瓜,年过八旬的姥姥不知从哪听来的偏方,说是喝苦瓜水可以降血糖,于是苦瓜种上了,在院里顶着太阳晒上了,对女儿也开始唠叨起来了。
带着乡村独特的口音,带着历经八十载生活打磨的沧桑,那一声声早已听惯了的叮咛化作一缕柔风,和着远处叫卖时敲打的木板声,一同沉进心里,成为岁月长河里最温暖的一朵浪花。
陶公也道:“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功名利禄且看破,不为斗米把腰折。”
无比欣赏陶潜的洒脱,守拙归园田的确令我震惊了一把。
这在现代人看来可是离经叛道,毕竟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着想啊。不是吗?
等到了村里,才慢慢发现,原来这一方天地的宁静是如此魅惑人心。
你去走走这厚实的土地,听听亘古不变的朴实无华之音;你去看看这四方的田野,嗅嗅传承千载的憨厚开朗之花。
原来这样的生活并不比勾心斗角奢侈繁华的官场生活差啊。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陶潜无意间造就的一丸桃花源,出处大抵也是这自由自在的乡村生活吧。
向前看看,有人家炊烟袅袅聚散;往后望望,有门前篱笆排排疏朗。
一壶清茶,两燕归家,三四孩童嬉笑咿呀,
五月桃花,六听雨打,七八灯火阑珊如画。
九十载青丝白发,百年芳华,千古人家。
菜园常回村里的人知道,这村里有许多条路,有很多年前老祖宗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纯朴之路,更有如今盖过泥泞土地的新时代之路。
只是无论哪条路,切记不能走着走着就忘了从哪出发,不能忘了不远处家的方向。
这是大地的气息,千百年来盘旋于九州之上,指引代代中华儿女莫忘生养之恩,永怀赤子之心。
乡村这条路呢,走的多了,不觉狭窄,只更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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