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高手

作者: 涧边生 | 来源:发表于2018-05-02 11:31 被阅读159次

        师傅常常教导我们,砍人和做人一样,得心怀大爱。我认为这句话有悖职业操守,师傅不语,让我们自己体会。这也直接把我们变成了中原废话最多的杀手组织。每次接活的时候,师傅总是说“抱歉,我是爱你的。”然后一刀斩了倒地不起的目标。大师兄略得师傅真传,他的台词是“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也是,“噗哧”。二哥就粗俗些了“我X你姥姥!”让对手死前还得为姥姥捏一把冷汗。而我既不好意思说爱,也不好意思问候对方家人,只好说“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往往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哥一刀抢了。

金都这么多杀手团伙里面,我们的排名稳居前列,一来从来没有人敢自称第一,要是有,也早被大家当出头鸟一起收拾掉了。二来我们行侠仗义,只刺杀恶人,在百姓里的口碑还不错。有时候对手太坏了我们还打个半价,更坏就八折,要是对手是火云邪神这一号坏上天的,嗯...我们也不敢接。

有时候我问师傅,我们是杀手啊,不就是坏人吗,为什么要为民除害呢?师傅摇摇折扇,笑着说,因为我们有爱啊。

我们叫义刺盟。高手行义刺,这是师傅制成牌匾挂在议事堂上,并让我们熟记于心的话。二哥起先不服,要给我们改名黑龙帮,被师傅抽了几扇子之后就再不敢提了。我对这块匾额还是很满意的,因为我就叫高首,同音不同字,叫起来还是挺霸气的。认真来说,在义刺盟里我的功夫勉强排在前十,真正的高手还是不敢自居的。不过拉风的是,每次对战之时,师傅总让我打头阵“高首,你先上!”这时对手总会心中一颤,卧槽,被义刺盟老大称为高手,这个人什么来头?恐惧让对手的战斗力大打折扣,我就轻松很多了。

我们的业务水平一天天提高,金都里那些奸淫掳掠的黑帮团伙被我们灭了一大半,剩下的号称要联盟,结果被大哥一个人单枪匹马又收拾了一大半。残党逃亡西域,很久没有出现过了。金都的犯罪率低至5%,捕快们抱怨无事可做,来义刺盟找我们打麻将。我们也无所事事,除了练功,就是跟他们打麻将。后来我们麻将技术之高,金都的赌坊都不让我们进了。我们就只能帮邻居们溜溜狗,盖个房子什么的。可依然还有案件发生,那些就是金都其余的杀手团伙了,他们可不行义刺,一个个起的名字都是“东方会”“青龙舵”“威震天”之流。他们为了赏金刺杀目标,不去管对手是否手无缚鸡之力。可师傅说,只要他们不滥杀,我们就绝不插手。

反正在我看来,师傅说的都对,平淡中带点刺激的杀手生活已经足够了。只是我总在想,师傅说用爱砍人是什么意思呢?

每年十五,我们都会在醉仙楼顶层设宴赏月。老板和师傅熟,每年都会送几坛好酒。可师傅不爱喝上好的杏花村,偏爱味淡如雪的竹叶青,所以每年的佳酿都被我们水一样糟蹋了,左一碗右一瓢,看的小二傻了眼,那一坛酒他们得卖出五六桌菜呐!师傅倒也无所谓,笑吟吟的拿起小壶轻斟慢饮,任由我们放纵一晚。

按照惯例,每次宴席都是要有主题的,比如“帮高首换个名字”啦,“写首山歌献给义刺盟”啦,“帮师傅换把扇子”啦,今年的主题是,帮二师兄改掉爱说脏话的毛病。

“我操,这什么狗屁主题?”二哥左手一碗酒右手一条羊腿,不满的说。“哈哈,二哥你又说脏话了,喝酒喝酒,说一句喝一碗!”大家笑着起哄道。二哥求之不得,咕咚咕咚就是一大碗,喝完抹抹嘴“我他妈还想再说一句!”众人发觉上当,懊悔不已。师傅圆场道“这样吧,你说一句脏话,便接我一掌,既能修炼功夫,又能戒除恶习,如何啊?”二哥当时酒便醒了大半,“不敢不敢,师傅说笑了,师傅这一掌我怎敢接?我他妈不再说便是了...”话音未落,发觉他妈二字已经出口,懊恼的直拍脑门儿。众人的大笑声中,师傅摇着头微微一笑,摇晃着扇子拍散了月光。

酒过三巡,也快到亥时了。二哥还是醉了,嚷嚷着自己别说师父一掌了,一腿也能接。大哥正在和我作对“银月皎洁,义刺盟群英荟萃”大哥出上联。我思索了一会对道“吃肉喝酒,杀手们像群土匪”大哥摇摇头,无奈的说“高首啊,对联讲究个对仗工整,平仄相合词性相对,你看你这个,跟打油诗一样,待为兄来对这下联...”大哥刚张嘴,便见一只信鸽摇晃着飞了进来,翅膀上还沾着血迹。大家立刻停止了嬉闹,师傅微微皱眉,结下鸽子身上的布袋,摸摸它的翅膀“高首,待会把它带回家,好生养着,待它伤好再放生。”我一边应着一边起身捧起那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师傅展开信纸,严肃的阅读起来。大家都很紧张,酒几乎全部醒了,只剩二哥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屋内不语,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屋外却仍是歌舞升平。

师傅折上信函,面色不善,我吞了一口口水。“花溪村...被屠村了,邻村发来求救信,唇亡齿寒啊。是黑旗帮。”“什么!”大哥听闻拍案而起,“黑旗帮?他们被我剿灭了啊!元气大损逃去西域,不可能有能力再回来!”师傅叹了口气“他们用带去的所有积蓄请了一尊西域的高手,誓要复仇。”西域的高手?我一惊,倒不是担心我多了个双胞胎哥哥,而是因为金都的人对西域知之甚少。传闻西域的刺客们实力强横,装束怪异,向来与中原武林不和,可摄于朝廷,从不敢进犯。“什么西域的高手,敢杀一村平民百姓,咱们义刺盟定要让他有来无回!”大家群情激昂,纷纷请战。师傅放下折扇“那是自然,义刺盟决不允许有人残害无辜,明日出发,斩草除根!”

夜里我盯着月亮发呆,已经好久没有执行过任务了,不来则已,一来就是刺杀高手。呸呸呸,不吉利不吉利,搞的像要杀我一样...我翻了个身,看见二哥从床上滚了下来,鼾声震天。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笑着想。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还西域的高手呢,怕是连二哥这关都过不了...我掖了下被角,圆月渐渐变的模糊起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到底是十六子时圆还是十六晚上圆呢?我琢磨着这个无聊的问题,一会儿便睡着了。

次日东方刚露鱼肚皮,我们便出发了。一行人马浩浩荡荡顺城西而去。一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言语,憋着一股气儿想替花溪村报仇。二哥酒醒后知道了事情原委,大怒之下把床板拆了,看来今晚又得睡地上了。我在马背上颠上颠下,紧握着腰间长剑,心中不觉还是紧张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我们已出城十里。大师兄突然勒马大喝道“师傅你看!硝烟!”寻声望去,不远处的村落正腾起浓浓黑烟,尖叫声喊杀声不绝于耳。“金都守军这帮蠢货,这都不来救援吗?”二哥咬牙切齿。“走!”师傅神色冷峻,下令道。

待我们赶到村内,才发现为时已晚。村内仅存的几个男丁正手持农具奋力抵抗着一伙黑衣人,无奈寡不敌众,不断有人倒下,黑衣人还狞笑着要过去补上一刀。“黑旗帮!我操你妈!”二哥怒目圆瞪,哇哇大叫,一拍马屁杀将过去,手起刀落便劈翻了数人。我和大哥紧随其后,一左一右护住二哥两翼。“义刺盟来了!风紧扯呼!”一个黑衣人掏出牛角号大叫着。一时间,分散在各处作恶的黑旗帮众聚集起来,迅速摆阵,且战且退。“自由!平等!公..”“我操你姥姥!”二哥杀红了眼,一刀劈死了已经被我刺中两剑的杂兵。原本阵型齐整的黑旗帮也有些慌乱了,从没见过哪个刺客张口就要操自己全家老小的。“撤!搬救兵!”阵中响起撤退的命令,黑旗帮后阵为前就要逃走。二哥哪肯答应,挥刀就要冲上去。“穷寇莫追!救人要紧。”师傅的声音从村里传来,方才师傅一直没有出手,同郎中一起替受伤的村民疗伤。“多叫点人来!爷爷我还没杀尽兴呢!”二哥冲着远去的尘土恶狠狠的吼道。

回村看时,师傅正守在奄奄一息的村长身边。这条汉子中了三箭,依然顽强的拿起镰刀靠在自家门前,身前横着两句黑衣人的尸体“嘿嘿...看你们来就放心了..咳咳...还好妇孺们都提前走了,可咱村男丁不愿在义刺盟面前丢人,硬是要给花溪报仇,结果..咳咳...”村长咳出一口血,师傅马上握紧他的手“哪儿的话,是我们来迟了,对不起乡亲们。”“哈哈,那就好...我就先走了...替我们,报仇啊!”村长说完,含笑而终。我攥紧了剑,气的牙根痒痒。师傅替他合上眼帘,起身冷冷的说道“扎营,等他们来!”

夜幕时分,阵阵战鼓声穿透了黑夜的薄雾透进村子里。我们一个一个从篝火旁起身望着村外,不大一会,一彪人马浩浩荡荡的开赴而来。我冷笑着,对于杀手来说万军丛中斩上将再正常不过了,喽啰再多对于我们也没有一点儿威胁。“列阵。”被我们围在当中的师傅轻声说道,手中折扇“啪”的一合,凌厉的目视着渐渐开来的敌人。

不得不说黑旗盟这一次逃亡西域之后变化很大,标志性的黑衣上平添了许多彩旗纹饰,手中的刀剑也锋利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他们变得更有组织性,一令一动再不是过去那只乌合之众了。可那又怎么样?杂兵始终是杂兵,敢屠戮无辜百姓,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刚到村头,他们便停了下来,摆开阵仗。从中走出一员高大健硕的猛将,脱下黑衣走到阵前,舒活舒活筋骨便张嘴叫阵“义刺盟小儿们听好了!今日我定要重振我黑旗帮雄风!生啖你们血肉!生煎你们心肺!生操你们...”“高首,你上。”师傅没耐心听完,话音未落我已是一个箭步冲将出去,手中寒光一点,一剑刺向话痨。话痨一肚子脏话还没说完,连忙举刀一挡,被我一剑震得虎口发麻。我顺下一劈,几个回来下来,他已是不敌。

一般来讲,作为双方先锋的人一般不是压箱底的高手,但也必须极具实力,为自家提气,可这人实在菜鸡。“自由!”我高喊着,一剑刺进他的肩头。“平等!”又是一剑刺穿小腹。“这他妈都什么词啊!”话痨疲于招架,根本无力从语言上反击,又是三个回合,我看准机会,寒光从他颈下抹过,鲜血喷涌而出,敌方先锋十回合内被我刺杀。“...公正。”我收剑,淡淡的说完最后一句,心中竞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多久了!第一次把三句话完整的说出来啊!“在下义刺盟高首!黑旗帮可有人敢来一战!”我大喝道,完成了一次一千年后会被人称为装逼的举动。黑旗帮的阵脚有些慌乱,大哥在后面冷笑道“还以为你们去西域修炼了什么呢,这种程度的杂鱼也敢来打先锋?把你们从西域搬来的高手请出来吧!让我师弟一并收拾了!”我快有些飘飘然了,什么西域什么高手,我好歹是义刺盟排的上号的人物,没准今天都不用师兄们出手了...就在这时,敌阵散开一条通路,一阵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

“大将黑山!武力滔天!”黑旗阵中欢呼震天,看来这就是他们从西域搬来的救星了。“高..首?我..也是高手..前来..一战..”来者操着一口磕磕绊绊的普通话,八尺有余,一身标准的蛮荒打扮,手里握着的长刀看上去足有百斤之重。更重要的事他身上那股浓浓的煞气,那是无数尸山血雨中趟过来的。我咽了口吐沫,心中发觉这个对手是我应付不了的,只是他那蹩脚的普通话实在让我忍俊不禁。“我...收了黑旗帮的钱...特来...取你们性命....库级哇乌拉萨呦嘿!”终于,他实在憋不下去了,操着家乡话一阵狂喷就杀将过来,我连忙挥剑抵挡。仅仅三个回合,便被他一脚踹中胸膛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高首!回来吧,你不是他对手,你上!”师傅见我不敌,一拍二哥的肩,二哥早已按耐不住,抄起大刀冲出阵来。

“桥南桥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二哥就着标准的国骂一刀砍去,黑山挡下一刀,往后跳了一步,疑惑的看向本阵。“哇啦哇啦苦哇....”黑旗帮内一个翻译叽里咕噜的对他说了些什么,黑山转回头来,又疑惑的看向二哥“谁..是爹啊?”二哥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没想到西域的人高级脏话都听不懂“我操你姥姥!”二哥重拾口头禅,破口大骂“我姥姥...单身...”黑山说道。完了,我心想,二哥也得输。

果不其然,三十来个回合后,二哥动作开始迟缓起来。义刺盟里,二哥蛮力最盛,能挽开百石长弓,刀法也棒,招招都有压顶之力,可持久战并不是二哥长处,更可怕的是,黑山的力量似有超过二哥的意思。借着二哥一个步法的疏忽,黑山一刀砍中二哥胸膛,二哥痛叫一声倒在地上,黑山狞笑着走上前要结果了他。大哥刚想去救,但师傅更快,御风一般出现在二哥身边,快的我连影子都没看清。“师傅...”二哥捂着肚子站起来,咬牙对师傅说,师父摇摇头示意他无需多言,“回去吧,让为师了结这一切。”

师傅足足比黑山小了三圈,可一股无形的威压却笼罩了战场。黑山发觉来者不善,暗自运一口气“你是...他俩的...师傅?”“没错。”师傅平静的说“出招吧!”

在我的印象里,师傅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认真的出手了,哪怕之前击杀东瀛的剑客大师也没有。剑如骁龙身如闪电,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里爆发出无限的威能。但令我更我惊讶的是,面对这样的师傅,黑山竟然能做到勉强抵挡。可惜实力的差距毕竟不可逾越,在不知多少招过后,师傅一剑挑断了黑山的手筋。

“轰!”黑山的大刀落地,竟惊起了数里以外安睡的飞鸟。“嘿嘿...义刺盟...果然厉害..”黑山丢掉了武器,也无力抵抗,瘫倒在了地上。黑旗帮阵脚大乱,作鸟兽散想要逃回夜幕中。师傅一边上前用剑抵住黑山的咽喉,一边冲我们大喊“斩草除根!”霎时间,除了我和二哥以外的大伙都冲了出去,追杀逃进夜幕中的敌人。

“你是否屠杀过花溪村的百姓!”师傅问道。黑山笑着吐出一口血,双手撑起自己庞大的身躯坐了起来“我..不屑...做那种事...挖苦吉哈利赛...”师傅挠挠头,一时有些语塞,只好叹了口气“那还好,我可以送你尽早上路了,对不起,可你不该帮助黑旗帮的,我是爱你的...”说完便要取黑山性命。“你是..师傅..我也有师傅...他会给我..报仇...”黑山用尽最后的力气笑了两声,留下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师傅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稳稳一剑结果了这个西域大汉的性命。

那天夜里,金都城外花溪村附近留下了无数具黑旗帮尸体,被堆在十里无人的荒野上一把火烧了。村内,我们将村长和为村子献身的村民一同葬在了他们世代耕种的田野里,他们的生命化作养分继续滋养着这片土地,这也算是种永生了吧。

做完这一切,我们便动身返回金都,到时已是次日破晓。回到义刺盟后,师傅没有多说什么,我吞下几粒调养内力的丹药,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午饭时,大家的心情都不错,既替花溪村报了仇,又全歼了黑旗帮残党,西域来的高手也被击杀。我很开心,虽然没打过黑山,不过二哥也没打过。二哥也很开心,虽然没打过黑山,不过昨天杀的很爽,况且黑山还是被认真状态的师傅才做掉的。大哥就不太开心了,因为自己昨天没什么存在感,闷闷不乐的扒拉着米饭。只是师傅眉头紧锁,饭菜一口也没有动过。

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的样子,那夜的血雨腥风对于杀手来说不过是个普通的晚上。很快,我和二哥的伤就好了,衙门的衙役们又上门搓麻,师傅每日看我们练功,偶尔指点一两招动作,大部分时间都在院中踱步,像是思索着什么。一日,那只被我照料的信鸽把屎拉在了二哥枕边,在二哥哇哇大叫着威胁要对它母亲行不雅之事前,我赶紧抱着它来到院内。师傅看到,招呼我过去,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它伤好了?”“嗯,可精神了,差点跟二哥干起来。”师傅笑了一下,温柔的抚摸着小东西的脑袋“高首,放了它吧。”

我还是不能理解师傅,一个纵横睥睨的绝世高手,一个建立了杀手组织的伟大刺客,为什么会对花花草草,街坊邻里,包括自己的敌人都充满仁慈呢?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明白过来。

古语道居安思危,不过对于我们一帮杀手来说也没有什么危可思,最近几周我们做过最危险的事就是帮李奶奶找猫了。那猫爬上一棵两人环抱粗的槐树,硬是不下来。“操你奶奶。”二哥站在树下指着猫骂道。我一惊,二哥普通话并不标准,你字发音像李,我怕李奶奶听见要认二哥当老伴,连忙运起轻功往树上窜去。被猫抓破两道血印后,终于把那猫稳稳抱在怀里。

李奶奶见猫喜上眉梢,高兴的要让我们尝尝她新烙的火烧。二哥见李奶奶,想起自己刚才的骂过的谐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我们还是拿着火烧有说有笑的回到义刺盟,师傅见我们回来,微微点头,接着指点师弟们练功。一切风平浪静,看上去又是个平淡无奇的一天。我伸个懒腰,琢磨着找县衙那几个菜逼再搓一盘,昨天欠我五钱银子还没还呢...

“轰!”的一声巨响,我们的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震飞了进来。这扇门由玄铁铸成,重达千斤,是师傅跑遍金都找匠人打造而成,意喻义刺盟的坚不可摧。而此刻,它正自由飞翔在我们头顶。师傅眼疾手快,呼吸间拔剑斩出,那玄铁大门被斩做数段,坠落下来,没有伤到任何人。我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脑子里还是昨天连着自摸的场景,便看到大门扬起的尘土中,一伙身影慢慢的走了过来。

敌袭!我脑子里翁然炸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上门寻仇,义刺盟在中原武林虽树敌无数,但风评极好,况且有师傅坐镇,什么人竟然敢找上门来?想归想,我立马拔剑纵身跃回师傅身边,大哥,二哥,所有的师兄师弟们鱼贯而出,虽然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惊讶的表情,但杀手的本能还是迅速让我们冷静了下来。

“啪啪啪。”掌声从尘土中响起“不愧是华白羽啊,手段还是强横。”华白羽?那可是师傅的真名啊,江湖上除了我们义刺盟,知道师傅真名的无不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手心渗出了汗水,紧张的望着那层层黑影。

“你他妈谁啊?知道这是哪吗!敢来义刺盟寻仇,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二哥紧握大刀,率先发问道。虽然言辞嚣张,但他也知来者不善,早已运起内力,脚边的尘土微微飞扬。“我?”那人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令我意外的是并无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只是一个穿着华贵的老人。身后跟随着数十个西域刺客,个个膀大腰圆,跟他们那儿特产的西瓜似的。刺客们围在中年男子身边,两个首领模样的人一左一右站在他两侧,我能感觉到,每一个都有不输黑山的实力。“小辈你问我啊?我是火云邪神啊.”老人轻笑着说。

这五个字响起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跌进了冰窟。火云邪神,传闻二十年前中原武林曾组织西征,由四大门派掌门领军,意在剿灭西域图谋不轨之徒,彼时尚且年轻的师傅在其中也只能算作晚辈。就是这一群绝世高手,在阳关外与火云邪神大战,四大掌门陨落一尊,重伤两人,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才将他击至重伤无奈逃走。然而联盟也元气大损,无力继续西征,只能重回中原。自此之后,中原与西域的矛盾便一发不可收拾。那一战,师傅总说自己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也正是自那时起,四大门派开始衰落,杀手组织横行于江湖。

“邪神,别来无恙。”即便我们已经开始慌乱,师傅依然镇定自若的开口道。“嗯,华白羽啊,这一别也有二十年了把?当时你还是个晚辈,躲在崆峒老头后面没机会出手,没想到如今也是一派掌门了,不错不错。”火云邪神接口道,没有正眼看师傅,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言行中尽透着对师傅的轻视。“邪神客气了,只是不知此番兴师动众是为何意?晚辈可曾对邪神不敬过吗?”师傅继续客客气气的问道。“你杀了我徒弟啊!”那老人终于正眼瞧了下我们,露出满口的黄牙,嘿嘿的笑着。“原来黑山说的师傅是他...这下完了...”“这可是火云邪神啊,传闻中将少林三位罗汉一刀斩死的无敌人物...”后排,师弟们已然自乱阵脚,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惧色。“杀我弟子,灭你满门,江湖规矩,抱歉了。”邪神玩味的看着我们。面对这样的羞辱,二哥早已忍不下去“灭你姥姥!”一声大吼,二哥飞奔出阵“老二不要!”师傅来不及阻止,二哥刀刃已经挥在半空了。

一道寒光,没人看清那老头是怎么出手的,甚至身边两个保镖也纹丝不动,二哥拿刀的那条胳膊就被砍断了,摔落在地上。二哥站在在原地,离邪神几尺远的地方,愣愣的看着断臂上涌出的血水。“二哥!”我气血上涌,二哥平时虽大大咧咧,但照顾我最多,遭断臂之伤,他这一生算是废了。忘记了对于火云邪神的恐惧,此刻我只想一剑刺穿他心脏“自由!平....”老头左边的西域刺客飞起一脚,妈的,二哥上的时候他动都没动啊!我躲闪不及,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霎那间,我感觉脾脏被击裂了,浓烈的腥味冲上喉头。

大哥出手了,凌空飞起把我稳稳接住,紧接着随手掷出一枚从东瀛剑客那里缴来的烟雾弹,趁着黑烟把二哥也拽了回来。“火云邪神,你不要欺人太甚!”师傅怒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和二哥重伤的时候师傅都没有反应过来。我躺在地上疼痛难忍,五脏六腑像在火上炙烤一般,一旁的二哥捂着断臂,强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哼,义刺盟就这点实力?真不知道黑山是怎么输的。不劳师父大驾,这义刺盟,我一个人就能灭了!“刚才踢飞我的西域高手不屑的开口,不得不说,他的普通话可是比黑山好太多。

大哥望了一眼师傅,见他点头,也不废话,便上前对上了那开口的敌人。黑山一战,大哥没有出手,十分不满。据传大哥曾与师傅闭关修行过数日,实力远在我们之上。那边,火云邪神微微一笑,后退一步,那意思也是让徒弟自己解决。

我挣扎着坐起来观望着这场战斗。果不其然,大哥手段高明,一招一式都有师父的影子,他的对手虽然实力跟黑山不相上下,但很快便露出了破绽,大哥找准机会,便要一剑制敌。就在这时,火云邪神背后的另外一人突然杀出,一声狞笑,一掌拍在了毫无防备的大哥天灵盖上。大哥摔倒在地,原本的对手同样狞笑着,一剑洞穿了大哥咽喉。

师傅愣了,我也愣了,杀手之间的对决,竟然有人使出偷袭,这都算了,更重要的是,大哥,那个教我吟诗作对,武艺高强的大哥,战死了?我们像被抽了魂一样愣在原地,今天本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我们帮邻居找猫,师傅监督大家练功,听二哥吹牛...仅仅半个时辰不到,这一切烟消云散,大哥竟然战死在自己门前。

“大哥!”二哥悲痛的声音响彻云霄,不顾失去的右臂,毫无章法的冲了上去。“老二!”师傅一跃而起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那两人盯着冲上前来的二哥,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二哥单手举起大刀怪叫着冲二人一刀劈下...

二哥的头颅横飞了出去,脸上还残留着悲愤的表情。我再次倒下,后脑勺重重的摔在地上,耳边回荡着师傅悲怆的哭号。我从没听见过师傅哭泣,可那又怎么样呢?从没有人敢上门寻仇,可今天,大哥二哥却死在了自家门前。师弟们呆若木鸡,有的人手中的刀剑都掉在了地上。“火云邪神!”师傅大喊着,踏裂脚下的石板就冲了过去,身影快到我只看见了一缕白袍的影子。那两个刚刚斩杀了大哥二哥的西域刺客见势不妙,正欲躲闪,被师傅一掌一个打的口吐鲜血。火云邪神哈哈大笑着,从容接战。我看不到师傅作战的样子,老实说我也不想去看。平日里那个云淡风轻,风尘不染的师傅在我心里才是无敌的,而此刻,他目眦尽裂,招式凶狠,如发冲冠的样子,却让我一点信心也没有。

此时,众多西域的杀手们蜂拥而上,与我们厮杀起来。他们个个脸上带着狂妄的杀意,居高临下着想要结果我们的性命。被恐惧吞噬的师弟们没有一点儿战斗力,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我躺在这地狱般的战场中央,仿佛被人遗忘了一样。

砍人也是要用爱的。我喃喃着,又苦笑着。大哥未冷的尸首离我不远,眼帘都还没人替他闭上,瞳孔里还映着自己同门兄弟们被人虐杀的景象。我又咳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的疼痛感已经麻木了。我听到一墙之外的街道上,金都的禁卫军已经包围了这里,周围的百姓们似乎都已经撤离,义刺盟这棵平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啊,今日看来要轰然倒塌了。守军们不敢进来,也不怪他们,凭他们的本事,连火云邪神的屁怕是也闻不着。我被自己绝处逢生的幽默感逗乐了,已经麻木的痛觉便又再次临幸。

师傅落回我身边,一袭白衣沾染了大片血迹,我看到他背后有几处寸长的伤口。师傅吐出一口血,顾不及周遭弟子们扭曲了的求救声,义无反顾的再次冲向火云邪神。那老人哈哈大笑,一摸脸上那几处无关痛痒的血印,便接着与师傅大战起来。

我盯着云彩,云彩盯着我,飞鸟路过我们头顶,没有因为叫杀声停步,拉一坨粪便到我身边,拍拍翅膀走了。我有点想哭,竟是因为想起别人还欠我麻将钱没有还,醉仙楼每年一次的月宴还没吃够,李奶奶做的火烧那么香我今天竟然第一次吃,那只被我放走的信鸽,也好想再见一次啊...想着想着,我大声的抽泣了起来。

师傅再次被打飞,重重的摔在了议事厅门前的石柱上,胸口塌了进去,像是被火云邪神一掌拍烂了胸腔。我艰难的爬向师傅,同伴们的惨叫声渐渐湮灭在空气里,我们被全歼了。我右臂摩擦着地面,左手捂着肚子,缓慢的爬行着,引得西域众人哄笑不止。“真是难看啊,义刺盟!”一个人踹着我的屁股,哈哈的笑着。可此刻我对讥讽丝毫不在意,我只想到奄奄一息的师傅身边,在临死前把自己的疑问全说出来。

“高首啊...”师傅似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声若蚊吶的叫着我。我努力着靠过去,撑着石柱坐了起来。“我华白羽一生,自认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想到今天竞遭灭门之痛,我不服啊。”师傅苦笑着说,脸上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表情。我正欲开口,师傅摆了摆手“没想到最后,还得拉你们一干弟子一起上路,为师有愧。不过也好,做咱们这行的,最怕当个孤魂野鬼,此番这样,到了地府还能有个照应,欠弟子们的,为师下辈子当牛做马来还吧。”我眼泪又下来了“师傅,大家都不怪你,在义刺盟的这些年,是高首我最开心的日子...”“高首啊,你知道为师为什么说爱吗?”师傅打断我,问道。我一愣,茫然的摇摇头。“做咱们这行的,妄称是习武之人,以杀戮为生,注定是要斩世间大爱的,成不了真正的高手。”师傅脸色苍白,呢喃着说。“高首啊,咱们这么多人里,你是最善良的一个,不爱主动挑衅也不爱滥杀,那些被你二哥他们当作无聊弱智的小事每次也都是你主动去做,替那只鸽子疗伤的事儿,除了你,估计其他人第二天就把它煮了。”我拉着哭腔不自觉的笑了一声,说这些干吗呢,反正也都快死了...“你爱这世间万物吗?”师傅问道,“当然啊!”我脱口而出。“真正的高手,习得世间大爱,方能斩世间大恶。为师这一生啊,说了无数的爱,还是没机会救下大家的性命,高首,你得此名,必有深意,也许,咱们义刺盟,真正的高手就是你...”

一道剑气划空而来,凌厉的斩向了议事堂,那块镇盟的匾额被对半劈开,写着“高手”的半块木板砸落在师傅身上,埋葬了他还未说完的话。“不!”我悲痛的大喊着,声音回荡在血流成河的院子里,既无力又悲凉。

”高手行义刺?哼!华白羽啊,你天真如此,不怪被灭满门啊!“火云邪神收剑,不屑的朝地下碎了一口“你们两个,絮絮叨叨那么久,华白羽不会对弟子有断袖之癖吧?哈哈哈!”斩死二哥的壮汉哈哈的笑着,毫无顾忌的侮辱着一招就打飞了自己的师傅。邪神的属下们无一阵亡,竭尽讥讽的看着我,作为义刺盟唯一的活口,此刻我连待宰的羔羊的算不上。“小辈。”火云邪神开口道“我邪神立的规矩是不会变的,你那师傅,竟然被尘世一点小爱迷惑了心智,做杀手的,何来爱可谈?这样吧,我邪神今日便破个规矩,你斩下师傅头颅,献上于我,我便饶你不死,教你真正的武义如何?还有啊,你得告诉我,华白羽不会真的偏好男风吧?啊?哈哈哈!”

我缓缓的站起来,解下腰间束带,将压着师傅的匾额取下,绑在自己背后。师傅已经断气了,还好,脸上还带着笑意。我转过头,看着满地同门的尸首,大哥的衣服上还有数不清的脚印。“垃圾。”我看着火云邪神,冷冷的说道。“垃圾?你是说三招之内就杀了你师父的我吗?”邪神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依然猖狂的大笑着。“不,我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是垃圾。”我冲着脚下吐了口吐沫,轻蔑的回答。火云邪神脸色一沉“哼,本想开恩饶你一条狗命,没想到你如此顽固不化,既然这样,那老夫便亲自送你去见他们吧!”说着,凌空而起,拔剑刺来。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还算湛蓝的天穹。想起无数个生活在这个院子里的日夜,想起师傅的教诲,二哥的脏话,想起大哥,想起醉仙楼花溪村,想起那还未结束的牌局...“爱啊。”我轻声说着,拔出腰间的长剑,背上遒劲的高手二字像是正在为我护体一样。我冲着飞来的邪神微微一笑,一剑挥出...

次日,中原武林因为一条不胫而走的消息炸开了锅:金都义刺盟被火云邪神前来寻仇,包括掌门华白羽在内满门被灭。西域第一高手火云邪神,被一神秘人物击杀,陨落。残党被赶来的金都守军悉数捉拿。四大门派奔走相庆,至此,西域再也无力抗衡中原武林。义刺盟旧址,被官府清理干净,保留着“行义刺”三字的牌匾在议事堂门前屹然不动。火云邪神的尸首被挂在菜市口暴晒三天三夜,受尽众人辱骂。华白羽和弟子们,被安葬在正在重建的花溪村旁。不久,花溪村更名为义刺村,人丁兴旺,生生不息。

.多年后的一天,正值十五月圆。醉仙楼的生意依旧兴隆。老板张胖子招呼小二打理好大堂,独自一人来到顶层。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把这里空出来,独自呆着纪念一群逝去很久的人。张胖子手抚着三层下巴,端着一壶竹叶青,惆怅着望着天空,这是华白羽生前最爱的佳酿。他闷闷的喝下一口,摇摇头,回忆起那些年这里欢闹的景象。“操,明年恢复营业算了。”张胖子一狠心,扭头就要下楼。“老张,别急着走嘛。”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张胖子一个激灵,慢慢回过头。一个黑影透过敞开的窗户一跃而进。头戴兜帽,背负一块扁长的包裹。这等轻功,自华白羽后,张胖子第一次见人施展。“你...你是!?”张胖子兴奋的语无伦次,支吾着问。来者摘下兜帽,解开背上的包裹,露出一块残缺不齐的牌匾,冲着张胖子露齿微笑着。张胖子眼眶突然就湿润了,大声招呼着“小二!快上来!把咱家好酒好菜全端到顶层...”“不劳费心,此番前来,就是想和老张你叙叙旧而已。”来者伸手打断了他,张胖子擦擦眼泪,“哎!行,总得有酒吧?那杏花村我们还有几坛一直没卖呢!”高首笑笑,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不用了老张,那壶竹叶青...还有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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