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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文字成型,大致是入于眼,感于心,行之笔端,间有义理是非。然对于庚子鼠年,确是无从赘笔……
年前从北京出发,途径南京,拜了大屠杀纪念馆,次日返家,平凡的行程却慢出了一生的距离。一边感伤于金陵特殊时期的悲壮,一边笼罩于肺炎的肃杀之下,也无奈于当下畸形的医患关系之中,其都算人祸,都关乎生命,你却无法分辨其间孰重孰轻。每一个爱智慧的人论起生命,是无法运用既往圣学与道德准则作为评判标准的。如果世间的现象只是轮回坐标中的一粒微尘,那生命中的每一日,其不过是时间上的过度。这么想来,日常里的一切所谓追求也显得那么滑稽且无味了。
都说冬阳暖人,可年内的南方确是睡在阴雨里。大家像极了温柔的刺猬般,保持着聚拢的姿态,又时刻提防着彼此的间距,路上熟络间的点头示意,算是一种招呼慰藉了。大难临头下的众生相,人心尽显,人人于惶惶心事中语多想寄而无从开口。唯有节欲戒怒、收敛安静,或使这个年平安顺遂。
时光白马未远,不过十七年功夫便逢两疫。面对相似的局面,唯有静默如哑人,自知既无除病去害的本领,也无劝良为安的才能。也好,这段时间大可收起素常被训练的微笑,朋友们也省去了聚餐的由头,全身心的读点落下的书及磨些崭好的纸儿。可面对铺天盖地的疫疾讯息,看着每日飙升的红色数字,望着全线飘红的国土而陆续封城的态势,以及网络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口诛笔伐和风奔浪涌的四方留言,也是难以安抚跳动的神经。如果无事,何来流言;如果有事,辟谣何用? 可怜了没有独立媒体、不能自己表达情形下被颠倒因果,竟以造谣罪抓捕散布的实情者。共产制下的人莫非连知情权也给充公了吗? 其公众诉求只不过是要交个底,说清楚就好,即便阐述者披露有出入,也不至于下手如此狠毒。蛇都只才在忍受极值时才适度自保,何况于人。丈八的灯,照亮别人却照不到自己。虽说世间各有悖论,最令人心寒者,此值非常时期,就是最普通的温暖都是如此吝啬了。平素里高声颂涌的上下五千年,当下确是善可不自善。“唯有民族魂是值得宝贵的,唯有它发扬起来,中国才有进步。” 能写出这种句式的人,料是饮尽三杯,血脉喷张后的冲冠一吼,看着鲁迅先生的照片,挫败感满满袭来。
同类事件的反复出现,悲喜皆因人善于遗忘,只是这回病重的是一块叫“武汉”的土地上。然一代有一代之学术,一代有一代之行人,这个民族之所以能成为唯一传承下来的文明之源,她的韧性就在于一位位“逆行者。” 从北下南,对上她们铮亮的眼神,看着他们有条不紊执行着社会责任,遥望她们走向早已把靶心对准武汉的航班时,突然明白这世上哪有“天使逆跃”,她们一样是群受了惊的孩子,咬碎了牙套上民族的制服,模仿着前辈的样子,颤巍着双手扑向死神,抢人罢了。她们逆着光踩在未卜中,赤着脚抽拨着淤泥发出的噗嗤声告诉大家:“终会没事儿的! ”也不知为何于恍惚中从她们的身影处看到一丝也许天下大同的样子。只可惜武汉并不具感知,唯有默默受着,待到花开,再给我们的必是晴川历历的黄鹤楼以及烂红了城的早樱花,诉说着千年的荆楚风云世故! 如我这般愚人,也是乖乖脱下鞋帽,害怕再因安全问题而返工,此时的武汉才更需要这个民族的精力。
此值归家,通衢大道上门罗可雀。流走于街道如乱世孤忠般,也是体会到熟悉而荒芜。大街各处设置路障,甚至有以邻为壑、挖断路桥者,社区之间结成联防共同体。也不知何时潜伏于此地的老旧高音喇叭又莫名的兴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壮年时期的肆无忌惮。如疑有疫区来客,人人皆视之为敌,有甚者路口强行挂上歧视性横幅,可真是现世的地富反坏右了。历来商贾辐辏、货品充足之地,莫大的超市一时也像被洗劫过一样,唯余“武汉热干面”的包装无人问津,遂微信安慰了于武汉的友人,答复间歇捧起几杠子面条,回到家后却想起好像从没有吃热干面的习惯。
虽如此,仍有能拨动你情绪的一根弦,于黑暗中紧紧抱着你,带来慰藉。民族的包容性,是在于在平和时期任你“谩骂”世道不公;于危难时,也是她提供社会保障,限制某些恶行。百姓生存虽靠自己,若民间不自治,民族必不忍之! 非常时期下除却检验国家一种运营、一种制度的效率外,也最能考验一个民族、一个公民的素质。娱乐不去暂愁,父母之邦虽有不义,然己之痛、亲之苦、众生之难皆平等,唯有共患难促其匡正。规律的普遍性告诉我们,物盛而衰、时极必转,疫情终会自去,这风景依然,人间也还是那个人间。至于倾翁之饮也终会重启。
眼看直下三千字,胸次倒是无一尘。虽曰写字,其实字也在写你,疾世愤俗的同时又无奈与其同流合污。经此大疫,也安分了许多,或是也刚好遇到了不上下的年纪。“晨起洗澡,把夜洗掉。”木心的俏皮话细琢磨,其中有隐喻,洗掉的除却污垢一身,还有那黄粱一梦。 唯还能坚守的 : “我头顶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准则。”
中国,加油了!!!
记庚子鼠年 正月初伍 于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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