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宋昔年

再见，宋昔年

                          一

陈寻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宋昔年这样好的人。

会提前帮他准备换季的衣服，在抽屉里放好各种药，叮嘱他上下班注意看红绿灯，甚至早起帮他做好早餐的煎蛋和糯米粥。

他忍不住问宋昔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在灯光昏暗下，宋昔年细细地吻着他的眉眼，柔声回答：“我爱你啊”，窗外一朵烟花砰的一声绽放。

“你爱我吗”宋昔年问。

他拥着宋昔年，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背，却不回答。

漆黑的房间里，宋昔年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落在他耳边:“我爱你啊陈寻”，这句话宋昔年对他说过无数次，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在一起五年为止，但宋昔年说，他们还会有七年，十年，一辈子，宋昔年会爱陈寻很久很久很久。

深夜时分，月亮的光亮跌落进床的一角，陈寻翻了个身，背对着已经熟睡的宋昔年，想起今天爸妈打来电话，说给他安排了相亲，希望他回来看看，当时宋昔年还在一旁听着，垂头笑了笑后转身回了房间。

宋昔年总是分外懂事，母亲说到一半开始哽咽:“你父亲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小寻你回来吧”母亲的眼泪隔着屏幕落到了他心上。

当初和宋昔年在一起时，他二十岁，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一方面受不了父亲对他的严厉管教，另一方面他那会儿也挺喜欢宋昔年，所以在某天父亲骂他烂泥扶不上墙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开始和宋昔年过上了流浪的日子。

说是流浪，其实都是宋昔年养着他，他们俩租了一个小房子，宋昔年在酒吧弹吉他赚钱，他出去摆摊，也许是把念书的运气都用在了做生意上，吃了两次亏后，他开始在生意场风生水起。

宋昔年按照他的要求辞了酒吧的工作，在家里安心照顾他的起居，他常开玩笑说，宋昔年像极了他金屋藏娇的小媳妇，宋昔年就抿唇笑。

这一过，就是三年。

                          二

生意场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日子很快的把陈寻变成了一个圆滑世故八面玲珑的人。

在外面的众星捧月，让他回家后面对终年如一日的宋昔年起了几分厌倦，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扔下宋昔年。

一起合作的伙伴不知道在哪听到他和宋昔年的事，在某次酒局结束后，送了他一个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眉眼清秀爽朗，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又邪又真，和软软糯糯温柔似水的宋昔年完全是两个类型。

那孩子坐在他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喊到：“陈总，我也姓陈，我叫陈朗，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他眯着眼，接受了这个小礼物。

随之而来的是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宋昔年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在他为数不多的一次回家时，宋昔年问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他那天喝了点酒，生意上也遇到点麻烦，敷衍的回了一声：“没有，你别多想”。

宋昔年伸手扯着他的西装，“陈寻你看着我，你是不是有人了？”

他是做惯了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老板的人，而宋昔年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落魄的曾经。

烦躁之下，他一把推开宋昔年，嘲讽的笑：“对，我有人了，宋昔年，他比你干净”

说着转身摔门离开，被推得倚在门上的宋昔年愣在那里，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在地板上。

他去酒吧又喝了不少酒，然后去了陈朗那里，陈朗的房子是他买的，开门进去后，陈朗看到一身酒气的他还怔了怔，旋即扶着他走到了沙发附近。

“寻哥你怎么了”陈朗问。

半醉半醒间，他把头放到陈朗腿上，开口道：“他怎么就不能像你一样听话呢”陈朗恍然明白，他口中的他，一定是宋昔年。

陈朗伸手帮他按着太阳穴，撒娇道：“那就换个听话懂事的”

陈寻忽地睁开眼，起身看着陈朗，眼神中满是不明意味的情绪。

“寻哥？”陈朗笑着叫他。

他翻了翻钱包，拿出一张卡，放到沙发上，开口道：“拿着钱，明天搬走”

陈朗慌了，抱着他的胳膊，泪水涟涟的问：“我做错什么了”

“你不该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他临走前，给陈朗留下一句话。

他是厌倦了宋昔年，可他从来没想过有另一个人去取代宋昔年的位置，谁都不可以。

                          三

离开陈朗家，他忽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秋末的风冷的刺骨，这一刻，他无比想念宋昔年，他想回家见他。

谁知刚打开车门就收到医院的电话，说宋昔年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而手机里只有这一个号码，脑子里有一根弦忽然断了，他不知道怎么开车去的医院，又闯了多少个红绿灯。

赶到医院时，宋昔年已经救过来了，躺在监护室，他隔着玻璃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庆幸之余却有一丝丝失望。

如果，宋昔年真的死了的话，也挺好，但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他陪着宋昔年在医院做各种检查，宋昔年没有再问过他关于陈朗的事，他也闭口不提这次车祸的起因，他知道，宋昔年也是个很骄傲的人，如今他的骄傲全都变成了陈寻两个字。

五周年那天，宋昔年抱着他说：“陈寻我们结婚吧，陈寻你爱我吗？”

他没有说话，如往常一般抚着宋昔年的背。

我们已经在一起六年了，也许真的会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吧，他想着，又翻了翻身，将手搭在宋昔年腰上。

月亮的光移到了床头，在断断续续的梦里，他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闭着眼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旁边，却是一片冰冷，他急忙起身，看到穿着白色条纹睡衣的宋昔年站在阳台。

“宋昔年”他慌乱的朝他喊。

宋昔年回过头笑，然后纵身一跃，他想喊他的名字，却哑了嗓子发不出声，他猛然惊醒，周身冒出一圈冷汗。

是梦，他大口呼吸着空气，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宋昔年不在身边，他下了床，听到宋昔年在小房间打电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哽咽：“嗯，好，我知道了舅舅”

他站在门口，看着宋昔年红着眼圈转过头，挂了电话后走过来抱住他一字一句的说：“陈寻，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他伸手揽住宋昔年的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寻我们会结婚吗？”宋昔年低了声音问。

他抚着宋昔年的背，不回答。

“我只有你了啊”宋昔年小声的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攥紧了手中的优盘，然后悄无声息的熄灭了眼中的光。

宋昔年跳楼了，在他的面前，在一如往日的某个平淡的早晨，宋昔年穿着那套白色条纹的睡衣，和他梦里一样，笑着从阳台跳下去。

他怔在那里，离宋昔年一步之遥的地方，听到楼下有人喊：“死人了死人了！”

宋昔年死了，他想。

                          四

警察上门调查，找到了宋昔年的遗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是他自愿结束生命，陈寻跟在警察后面，看着这封所谓的遗书，手里攥紧那个在宋昔年枕边发现的存有视频的优盘。

宋昔年看了那个视频，他在怨他，陈寻垂着头，却做不出任何难过的表情。

因为是自杀事件，警察没办法定任何人的罪，潦草安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你看，宋昔年这个人啊，就连死都不愿意连累他。

手机在一旁响，他机械般的接起电话，是母亲打来的，说相亲对象已经在店里等了。

他挂了电话，穿了大衣出去，晚上回来后，他给宋昔年的手机打电话，在留言箱里说“宋昔年，我订婚了”

婚礼很仓促，在除夕那天。对方是个据说喜欢他很多年的女孩子，圆脸，笑起来有酒窝，说话软软的，有些像宋昔年。

新婚之夜他坐在阳台给宋昔年打电话，依旧在留言箱里说：“宋昔年，我结婚了”窗外绽放了一朵烟花。

风很冷，冷的像他刚离家出走的那年冬天，那时候宋昔年还在酒吧弹吉他，有一天晚上，他去接他下班，远远的看到一个老男人压着宋昔年笑的猥琐，他想冲过去，可那个老男人露出脸，是他最近很重要的一个合作伙伴。

他就那样僵硬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拿出手机录了视频，然后发到那个老男人的手机里，第二天拿到了五百万的周转资金。

是他一早的就把宋昔年丢掉了，他甚至站在医院门口，还想过如果宋昔年死了也挺好。

他眼睁睁地看着宋昔年跳下了楼，却在当天同别人订了婚，他坏事做尽，十恶不赦，二十岁那年，他站在人生的转折点，拉着前途光明的宋昔年，一起坠入深渊。

因为宋昔年喜欢他，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苦难都是宋昔年该承受的。他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却拥有着那样一个风月霁白的宋昔年。

“混蛋，真死了啊”楼下的霓虹闪烁，川流不息，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高楼耸立，漆黑的天空上，没有一颗星星。

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怎么真死了呢，宋昔年，你不是说爱我吗，不是要爱我一辈子吗？骗子”

他看着手机里宋昔年的名字恶狠狠地道：“你死吧，死了好，我和别人结了婚，以后子孙满堂，荣华富贵！”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半晌后他把头埋进膝盖里，眼泪落到冰凉的地板上，绽放出一朵小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