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桌面,摆上画笔、画本,闭目一小会儿,开始。
这是我画曼陀罗的一个小仪式。但凡这种需要高度专注的事情,我都不会坐在电脑前进行。暂时切断和外界的联系,是高度专注的前提。
最近专注彩色自由曼陀罗。朋友们看了,反应要比只有黑白两色的线条曼陀罗要大一些。而我本人却觉得黑白曼陀罗更为博大精深,自己在创作它们的时候也最为满足和震撼。有色彩的东西好像更能抓住人们的眼球,而单纯的黑白两色容易让人忽略。它们可能不大适合在一个特别开放的空间里展示,它需要一个相对较小的,较为聚焦的空间,坐下来细嚼慢咽。
创作者和观者的感受层面是多么不同呀。如果一个创作者开始迎合观者的口味,特别是在写作上,那就意味着创作开始走向衰竭了。
任何的创作,创作出来的成品不是创作的目的,目的是在创作的过程中创作者自己启悟到了什么。如果在创作中看到的只是成品而没有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启悟,那就需要审视一下:我做这件事情是否怀着目的性?
最近在朋友圈或者公众号下方出现很多短剧的广告。内容多半是这样的:
离婚后几年,她带着他的三个孩子出现在他的婚礼上......
她从现代穿越到唐朝竟然成了王妃......
她在婆婆的魔爪下存活了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微信圈里竟然遍布着这样的广告。这些短剧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写作变现出来的。有一帮人在招集各种写手来写类似题材的文章、故事、微小说,稿费还非常可观。这就是迎合观者的口味,也是怀着某种目的。观者喜欢在茶余饭后看着这些家长里短以虚构、影视的方式呈现在大众面前,从而让有类似经历的人获得共鸣和快感,抓住这种心理便能制造流量。在这个年代,有了流量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如果一个很喜欢写作的人长期进行这种方式的创作,那他迟早会迷失。任何形式的创作,首先应该学习如何清心,知道如何远离浑水。
我们要不怀任何目的地做某件事情。别人如何进行我不知,我的自由曼陀罗绘画很大程度上就是练习这种无目的性。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过程无人可复制,自然成品也无人可复制。就算可以,复制品也少了灵气,因为复制本身就有很强的目的性。
过程,是一小段的修行。人之所以要创作,除了一股无法自已的冲动,还因为创作给人提供了一小段一小段的修行,凑起来便成了一种修行的习惯——到了某个时间,我们可能时时刻刻都可以处于修行的状态。
创作是如此美好。
这份美好足以让我们产生坚持的动力。坚持,必须要来自做某件事本身的连接感,不然无法坚持。这种连接感有时候是愉悦的,有时候是满足的,甚至有时候是痛苦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你的一种存在,它奉献了自己的所有来陪伴你,其中最珍贵的是耐心。事情本身也有耐心,那份耐心来自我们自己,投射在事情上面,让我们体会到那份珍贵。
最近画彩色自由曼陀罗,因为是彩色的,所以用的时间和精力也比黑白的要多一些。也因为是彩色的,好像出现的牵绊也多一些。绘画其实也是一个不断修正的过程,这不仅限于曼陀罗绘画,其他所有的绘画都是。每一次下笔都会带出一个新的画面,新的画面有时候是和谐的,有时候是不和谐的。最高的境界是不管和谐与否都接纳,那真的是一种无为的状态。
现在,大家看到我的作品几乎都是很和谐的状态,那是因为我在这个过程中追求了这种和谐,也在不断修正其中的不和谐。在修正的过程中,我发现,画坏了的部分修正了过来,这个修正过后的画面因为太完美而让我心生畏惧——我的下一笔会不会损坏了这个完美的画面?
我在画线条曼陀罗的时候很少会出现这种犹豫,几乎都是一气呵成。
我在想,是什么让我产生了这种犹豫?
这两天,我在事情的“正确”与“错误”的层面上有了新的启悟。
当我感觉画面不和谐,我开始修正。实践证明,我具备了修正的能力,不管怎么不和谐,我最终都能把它变得和谐,虽然这仅限于一个小小的圆,一种绘画的方式上。害怕下一步的开始会损坏前一笔的完美画面,其实就是在“修正”的过程中,原本我认为是正确的行为有可能会导致下一个行为是错误的。如果我没有之前的修正,也就没有后来有可能出现的“损坏”了。这么看来,我们做的任何的行为都不能以“正确”或者“错误”来定义,因为正确的背后还会有错误的可能性和延续性,错误的背后也有正确的可能性和延续性。
这就是因果关系和相对论。就拿画曼陀罗来说,
有了一个不完美的因,导致了一个不完美的果;看见了不完美的果,试图去修正它,产生了一个新的,完美的果;而这个果又成为了另一个有可能导致不完美的因,可能带出的却是一个完美的果......这是个不断循环,无终止,无限,变幻莫测的过程。
这就是最近我画曼陀罗,所理会到的“禅”——行为是行为,我们永远无法定义它是纯粹的正确或者错误。
2年前写过一篇关于曼陀罗的文章《4年曼陀罗绘画给我的禅悟》,里面例举了很多的禅悟。今天这个新的“禅”,让我想起了最近读《七谷经》里引用的一句神秘诗:
即便海达尔果真弄沉了海上的船只,
这一不是之中依然包含了千百个是。
(“海达尔”是伊斯兰教受尊崇的人物,《古兰经》将他描述为“真正的正直仆人”。)
这句诗和我体会到的“禅”真是太贴切了。我们永远无法断定任何行为、事物的好与坏,是与非,此与彼,有与无......一切都不是绝对的,也不是静止的,更不是二元对立的。
类似这样的“禅”,在画曼陀罗的过程中会有许许多多的呈现。这些呈现比成品更重要。成品——一个画面,它是转眼即逝的,它只是个通道,带领你获得这些“禅”。这些“禅”也不是无中生有的那种“新”,但凡从它那里悟出来的都已经有人体验和阐述过。它的意义在于:
当你手握着画笔,一笔一笔地画,一笔一笔地刷,这样的句子、感想、体会、启悟跑进了你的思绪,它在创作的过程中孕育并根植于你的意识层面,从而它开始作用于行为。这就是疗愈。
谈起《七谷经》,我发现曼陀罗的很多“禅”都能对应它的每一谷。
下面来谈谈什么是《七谷经》。
夜莺的彩色自由曼陀罗
《七谷经》是波斯先知的典籍,里面引用了很多神秘的典故和诗句,能读懂它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七谷经》把灵魂的进化过程分为七谷(阶段):
探寻之谷
爱之谷
知识之谷
合一之谷
满足之谷
惊奇之谷
真贫绝无之谷
每一谷阐述了所在谷的状态和所需要的品质。
曼陀罗里的这个“禅”,我把它定义为“无终止、无限循环、无对错”。和它相对应的是合一之谷,在这一谷里有详细的阐述:
神圣诸界虽然永无终止,可依旧有人将之一分为四:
时间界:有始有终之域
持久界:其始已然,其终无显
长存界:不见其始,已知其终
永恒界:其始与终均不可见。
这四类里,前三类很明显能看出局限,第四类应该算是比较全面了,可它仍然是局限的。引用经文里说的——“鉴于人之局限性,如此表述仅适用于相对之物的范畴。”
这看起来很烧脑,我谨以个人的浅薄认知来梳理一下:
这四种“界”,都是人对存在的不同认知。
时间界:有始有终之域——说的是我们这个非常表面的三维世界。我们限制在时间这一维度,做什么都有一个时间的限制,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我们也因此而焦虑,害怕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不了什么。
持久界:其始已然,其终无显——我们的出生(存在的开始,仅从生物角度来看)是明确的,在这一点上依然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其终无显)。
长存界:不见其始,已知其终——这一境界开始跨越“一个人”的层面,开始追溯源头,但是还是处于生物的角度:一个人的出生是有时间的,那么第一个人类呢?我们追溯不了。但是,我们却知道每个人都会死,都有生命的期限。(已知其终,也是生物的角度)
永恒界:其始与终均不可见——这又是一次跨越,第一个人类生命无法追溯,最后一个人类的死亡也无法追溯,或者是死亡之后无法追溯,死亡之后也许还会有什么延续,那个延续是什么?不可见。
以上四种境界,好像最后一种已经非常高了,已经说出了事实。可是,这依然是局限的。它只是“鉴于人之局限性,如此表述仅适用于相对之物的范畴。”它还有一个超越这个局限的境界,即是:
首与末,内与外,的确属于你自己。始即是终,终仅为始。
这又如何理解呢?
“首与末,内与外,的确属于你自己。始即是终,终仅为始。”
可能配合《隐言经》里的这一段会帮助我们理解:
我将我的形象铭刻于你,
将我的圣美展现于你。
这里的“我”即是造物主,“你”即是我们普通人类。言下之意是:在我们身上能够追寻到造物主的属性和表征。这么说,第四界(永恒界)里的“其始与终均不可见”其实是可见的。那么,首与末,内与外,其实只是个相对存在的空间或者角度而已,所以:开始亦可以是终点,终点亦可以是开始。
不管如何,凡夫俗灵不可能达到那种全然了晰的境界,不然人们早已成仙。我们能理解的微乎其微,我们对真理的承受力也微乎其微。就如这句诗句所言:
要是我说出来,许多心会破碎,
要是我写下来,许多笔会折毁。
读到这里,让我又想起鲁米的另外一首诗:
这个爱的秘密,
无论笑着说出,还是愤怒叫喊,
一挥手间,会让千万颗人头落地。
既然是秘密,我们就不再非要去刨根问底了,我们也刨不出那条根。不管是画曼陀罗稍微体会到里面的“禅”也好,还是真的修到这七谷之中最高的谷——真贫绝无之谷——也好,我们都始终是凡夫俗灵,天外有天。
正所谓是:道可道,非常道。我这已经是越说越糊涂了,大家就当我没说过。希望我画的画能够稍微减免这番胡言乱语之罪过。
-本文完-
夜莺
一只用曼陀罗和文字唤醒人们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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