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1年金秋,又是一年开学季,红星中学高中一年级二班迎来了40名新生,分别是:
家住场部的张解放、李文、李梅、曹凤、张军、石永勋、刘长江、程文新……
来自煤矿的向军、应韦、毛寅生、管永东、卢敏,王新梅……
农业分场的永成子、王新娜、王美玲、黄群、汤玉兰,李松夏……
住在学校附近的程光辉、宋玉琰、徐金柱、石国富、韩晓霞、王晓宁……
兵团单位当时还是军管制,校长韩百信,书记曹多玉都是第一批进疆的老革命,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觉悟是相当的高,一边搞教学,一边抓生产,所有入校的新生,不管是跑校回家吃住的,还是住校吃食堂的,新生开学的第一周必须为期一周的劳动课——打土块,当小工,建立新校舍!十一假期还要去学校菜地挖胡萝卜、土豆,帮助校工把这些萝卜、土豆储存在菜窖里,足够一个冬天的消耗。
条件艰苦,但心情快乐,学习压力并不大,而且师资力量相当雄厚,任课老师都是上海支边青年:
数学老师宋运华,教学能力在整个学校无人能敌;
语文老师吴美群,文学渊源深厚,而且语调温婉,很受学生爱戴;
俄语老师王力加,曾经的留苏专家,不知何故竟然来到这个偏远地方教书;
物理老师吴建军,长相一言难尽,据说是从农一师调过来的,半学期就被换掉去了兽医站;
……
别看只有40个人的小团体,也是曾经的江湖,老革命家庭出身的李文目空一切,父亲是老红军,在团场任要职,他又是家中的老幺,长相英俊,备受父母喜爱,哥哥姐姐呵护,有点不可一世的样子,根本不把其它同学放在眼里,每天骑一辆新飞鸽牌自行车耀武扬威的,上下学都是独来独往,酷酷的造型引来同路女生一片哗然。
喜欢画画的刘长江长得瘦小,只能坐在前排,可是他小动作不断,不喜欢那个老师授课,就在课堂上画画,有一次被俄语老师王力加发现,欣赏他画画水平的同时,给他一个封号“毛驴专家”,也许让王力加老师想不到的是,这只手多年以后没有成为画家,而是成功握紧了手术刀,成了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在职工医院无人能敌。
身材瘦小的王新娜出生在自然灾害的年代,营养不良,严重缺钙,导致患上佝偻病,脊椎有点变形,虽然长相漂亮,成绩不错,但是还是受到男生们的嘲笑。
自命清高的张军是场部居住的学生,天生有那么一点优越感,根本看不起那些来自于农业分场的同学们,特别是对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王美玲更是嗤之以鼻,还在男生面前骂她“傻妮”,也许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张军毕业后接父亲的班,被安排到农业分场当老师,还娶了他当初骂“傻妮”的王美玲,幸福了半生。
张解放是家中的老幺,被父母昵称“张娃”,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一心用在学习上,考上中师的大哥是他的标杆,根本不屑于这种所谓的小团体。成绩好,经常被同学抄作业,虽然不站队,但是哪个团体的都不愿意欺负他,他也乐得清净,安心学习。
程建军父亲在山区工作,长期不在家,母亲是湖南籍的支边青年,难得的高中文化,后来被安排在学校做食堂管理工作,有点忙,程建军的自理能力就是在长期的独立生活中练就的,他几乎成了弟弟的保护神,只是性格内向了一点。家住学校附近,上学、放学两点一线,不屑于站队。
不到半个学期,班级的小团体逐渐形成,各自为阵,反而是不刻意站队的几个人,张解放、向军、刘国成、程建军自觉不自觉地成为了小团体。有缘相遇在红星中学,往后的几十年这种友谊还能长存,真的很难得的。
二
高一二班的40名同学,经过半学期的磨合,很快适应了新的学习环境,也有意无意成为几个肉眼可见的小团体,但是总有几个格格不入的个体,性格特点非常明显。
石国福,小名尕福,父母都是四川人,个头不高,但有艺术天赋,而且另类,大部分男生都是留平头,穿旧军装,而他,留长发,穿喇叭裤,一副港派行头,老师劝说无效,请来了家长。他的父亲进教室不问青红皂白,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走进教室对着儿子一顿臭骂:“不好好学习,头发一尬长,裤子拖着地……”,不由分说对着儿子一顿胖揍,尕勋只有躲避的份,盛怒的父亲被同学好劝歹劝才熄灭了怒火。
李梅的母亲没有生育能力,从老乡那里抱养了李凡,在多子女家庭的时代,李梅在家享受着独生子女的待遇,父母所有的爱和资本都投入到李凡身上。李梅从小就被父母养得白白胖胖,再加上上学年龄比较晚,刚上高一就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而班里的男生基本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青春的懵懂,也有个别男生对李梅示好,这可戳了马蜂窝——一向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李文觉得他男性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从此成了李梅的护花使者。别的男生惧怕李文的威严,只好敬而远之。
宋得志,高大木讷,不善言辞,学习也算认真,但是那字体让人无法言说。接替孙建晋的刘宇豪老师恨铁不成钢,曾经无奈道:“真的是稀狗屎糊不到墙上”。也许几十年后宋得志会有何感想?也许受到启发,开始注意字体呢!
王新娜,本来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女生,因为小时候缺钙,患上了佝偻病导致脊椎变形,虽然眉清目秀,确切一点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在同来的几个漂亮女生中,显得矮小,甚至有点丑陋,一直是几位漂亮女生的电灯泡。虽然还不是看脸的时代,但人们看她的目光不是那么友好,她的名字也只限于本班的同学知道,外班的同学几乎都用代名词“背锅”来称呼她,也许这种煎熬影响到她的一生吧!
林树华华,原名唐树华,因为历史遗留的原因,被舅舅从东北接到这里生活,人生地不熟,性格显得非常内向。而根红苗正的万军,家中兄弟四个,一向有那么一点江湖义气,几乎成了林树华的保护神。而林树华从小生长在大连市,见多识广,带过来的藏书也多。僻静的地方,林树华总是给万军讲外面的世界,借书个他阅读。从出生没有离开本地的万军开了眼界,涨了见识。以至于后来政策允许,林树华回到大连工作后,和万军的关系不曾中断。
永成子,外号“夜猫子”,下了晚自习,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小说,这种习性一直演习到工作以后。多年后,几个相处比较好的老同学,一直用“猫子”称呼他,他们的孩子要么称呼他为“猫子叔叔”,要么称呼他“猫子舅舅”,他总是笑呵呵地答应着,一个称呼而已吧!
王金梅,长相漂亮,学习优秀,从老家过来投奔亲戚的,倍感学习机会来之不易,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为她深知:如果考不上大学,要么回老家受父母的安排,结婚成家,要么在这里当一名一线农业职工。这两样都不是她想要的,努力考学是她唯一的选择。
向军,虽然来自于煤矿,见识不多,但人相当稳重,无论说话、做事那种稳重程度远远超越了同龄人。尽管学习不错,从来不张扬,不炫耀,有那么一种统筹帷幄的气度,班长的人选非他莫属。
程建军可能是父亲长期在山区工作的原因,母亲工作又忙,多半时间是和弟弟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性格软弱,没有什么主见,不惹事,是父母比较放心的那种孩子。
张解放虽然个头矮小,但性格沉稳,成绩基本稳居班级第一,但从不张扬谁愿意抄他的作业,随便就好。也许是他这种沉稳的性格,不急不躁,不把人分三六九等对待,这种品质成就了他以后辉煌的事业。
……
全班这么多的学生,家庭出身不同,性格各异,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各自演绎着,谱写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三
时间如过隙白驹,转眼间两年高中生涯就结束了,40名同学们各有各的归处。
成绩最好的张解放考入了新疆大学物理专业,,这是他的强项;王金梅如愿以偿考入医学院,再也不用担心被父母叫回老家相亲了,而且大概率也不会回到家乡工作定居,新疆就会成为她的第二故乡。
林树华虽然被录取到本地一所中专学校,可是家乡那边传来了好消息,父亲落实了政策,苦尽甘来的母亲希望他回到家乡发展,毕竟哥哥姐姐都在母亲身边,父亲已经过世,而且这么多年也不曾生活在母亲身边,也是一种遗憾。林树华放弃了本地中专,毅然决然地回到出生地大连,并且改回了唐姓,终于可以和亲人们居住在一起,工作也在那边顺利安定下来,参加自考同样也能取得文凭,发展事业。
曹凤学习不错,父亲又是红星中学的书籍,母亲操作一下,顺利进入了场部小学任教;李梅因为独生子女的关系,父母年龄偏大,不适宜到外地工作,被安排在场部商店当了一名营业员;王安娜身体残疾,单位照顾,要么到农业分场子弟学校当老师,要么当商店的营业员,顾及自身形象,王新娜当了商店营业员。
永成子、张军和农业分场的那些男生和女生一起被分配到农业第一线,住宿舍,吃食堂,工作由农业连队的连长统一安排。一部分家住场部的女生,不愿意离开家,就主动申请到场部的地毯厂工作,手工织羊毛地毯出口创外汇,程文革就是其中的一员,而且乐在其中。
李文学习不怎么样,考大学没有希望,父母早早替他规划好了出路,去石河子当兵,捞点政治资本;刘长江心灵手巧,画画技术还不错,他母亲不惜拉下脸面求助于分管教育的候科长,得以到市卫生学校学习外科,毕业后回到职工医院工作;应为来自于煤矿,理所当然地回到煤矿子弟学校当老师;而身材高大的管永东只能回到煤矿当了一名井下矿工。
性格开朗的万军,身为老党员的父亲,受命到山南开拓市场,只好随父亲去了山南的把木墩,开荒搭建家庭农场。当时哥哥已经结婚嫂子不愿意到山南,弟弟们还在上学,万军就成了父亲的主力军。农场搭建成功后,交给团场统一管理,也就是那一段经历,练就了万军的农业管理技能,为他以后在农业连队、甚至牧业连队当连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场部这边的的男生除了去农业分场外,剩余的男生都去了建筑队——建筑队接受复员军人和应届毕业的男生,是一牧场锻炼新人,也是磨炼新人的场所!无一例外的向军、程建军、宋得志、石国福等都去了建筑队接受考验。那时候马圈沟水库工程修建得如火如荼,搬石头,推沙子,和砂浆,消耗了这些年轻人的体力和激情,但他们累并快乐着。
事情的反转发生在半年以后,向军的管理才能被发现,感到建筑队被任命为班长,但对他来说犹如杀猪用了宰牛刀,业余时间学习管理课程,他的肯学敢干终于拯救了自己,被有关领导调到组干科进行人事管理等相关工作。
程建军母亲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女高中生,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父亲经常不在家,业余时间兄弟两个跟着母亲练书法,书法有所建树,后来被抽调到安全科工作,短暂培训后,主要负责煤矿井下的安全事项。
石国福虽然在建筑队搬石头有点吃力,但乐天派的他依然不忘记他的音乐梦,工作之余,照常唱歌娱乐,最主要的是他写有一手美术字,很快被场部领导发现了天赋,宣传科成了他的用武之地。而老实木讷的宋得志因为工作认真负责,被建筑队委派带河北定县学习无线电专业,回来后还要留在建筑队工作。
最受益的还是张军,当时的政策是老革命离休,子女接班,条件是必须具有高中文凭,他家姊妹六个,他排行第三,俗称“张三”,哥哥和姐姐都是初中毕业,弟弟和妹妹年龄不够,他享受了家族的红利,被安排在农业分场子弟学校当了一名小学教师,和永成子等一批农业分场的老同学,虽然改变了工种,其实还在一个大单位工作,也就促成了他和永成子几十年的哥们和酒友。
几十个同学短暂的分离,各自在各自的岗位上精彩着,前进着,谱写各自的青春畅想曲,时间老人给他们绘成一幅美丽的图案,也是一份难得的纪念。
四
同学们各奔东西之后,在各自的岗位上精彩着,努力着,奋斗着,追求着,不同的努力方向有不同的结果!
自从向军调到机关主管人事后,本来性格就比较沉稳,做事周到,还一边上班一边坚持自学,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后期的稳步发展,得益于这段时间的沉淀积累。而且他还有独立的办公室,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待遇。因而他的办公室就成了几个哥们聚会的场所,提供了诸多方便。
虽然永成子在农业分场工作,身体素质过硬,由肯吃苦,工作仅一年,已经升为了农业分场七连青年班的大班长,带领三十号年轻人奋战在农业第一线。当时机械化程度低,只有播种和收割是大型机器,田间管理全靠人工。浇水是重头戏,水源是天山雪水融化汇集到大渠引流下来,再由分场水管所人员分配给各个连队,一个条田浇一次水就要几天几夜,青年班的年轻人两班倒,水不能停止。这种浇水的模式,要持续70天为止,具体就是整个夏季都是和渠水在较劲,斗争,永不言败。
虽然工作繁忙,但是他家在二道河子的五连,离场部很近,每次回来,总要到场部看望一下向东、程建军。
寒假的时候张解放放寒假回来,春节期间约好时间集中在向东的办公室,每个人从家中带一个菜,酒是大家凑钱买的三块钱一瓶的二锅头。向军祖籍甘肃,做搅团很有一手,再配一碟腌咸菜,味道好极了;永成子从小就爱做饭,自制一盘小炒肉;程建军父亲在山区工作,牛蹄筋不会缺少;宋得志照常是一盘凉拌肚丝;张解放带来那个年代不多的糕点,还有在本地难以买到的书籍,那是因为他是家中老幺,又是双职工家庭,经济条件在同龄人中为上成,花钱自然就大方一点。
宋得志学习无线电回来后,跟着建筑队到把木墩开发区搞工程,披星戴月,辛苦程度可想而知。那时候万军跟着父亲提前到把木墩开荒已经一年有余,而且开发区规模初见成效,对于农业管理方面,万军从父亲身上学到了不少的经验。
老同学在远离家乡的地方重逢,自然是关照有加。
当时的红星一牧场有上百万亩的天然草场,以畜牧业为主,主要养殖细毛羊,羊毛出口创外汇,羊肉供应本地市场,羊皮是皮革厂的主要原材料;农业分场只有三个连队,因机械化程度的限制,只能耕种一万亩土地,而且还要倒茬轮休保证地的肥力。种植油菜保证全场居民的油料问题;轮番作业种植豌豆养地,豌豆草供应奶牛场,保证整个分场的鲜奶供应;那个时候毕竟化肥还是稀缺产品;由青稞转为小麦,在农业连队的面粉加工厂生产面粉,全场各个单位都到面粉厂井然有序地领取面粉,保证全场面粉自知自足,下脚料麸皮成为养猪场的主要饲料来源。
农业分场虽然耕地面积有限,整个一牧场的面粉、油料、猪肉都依靠农业分场的供应。
牧业连队主要以细毛羊为主,从阿尔泰地区购进优良种公羊实行人工授精,有计划有目的地改良品种。老一代技术员知识结构陈旧,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显然不能胜任这项工作,培养畜牧技术新生力量势在必行。外出学习的途径就是经过场人事部文化考试,然后带薪学习,一年结业,必须回到本单位工作,不得跳槽,类似于现在的委培生——单位出钱让你外出学习,学成归来为单位效劳。
这样的优惠政策,让多少符合条件的年轻人心心念念,但文化考试就会刷掉一大批人。
暑假里,刚好张解放在家度假,又是团场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场党委委托张解放为这场文化课考试拿出试题,改卷人自然是人事部的向军,各种因素巧合宋得志如愿被录取了。同时被录取的还有叶华,只可惜报到之前叶华和他做生意的朋友们,开着那个年代少有的吉普车去二道河子炸鱼,因操作失误,不幸炸坏了右手,失去了这次外出学习的机会,宋得志成为这一批外出学习的唯一 一名学员。
学习地点在八一农学院,学制一年,主攻兽医学化验。宋得志这位高考落榜生,在社会上已经体验了三年,做的都是辛苦的体力活,即便学习了无线电知识,也是随着建筑队穿梭于各个建筑工地。
难得在大学校园里的学习机会,让宋得志倍感珍惜。白天跟着老师上理论课,晚上加班加点做实验,因为学制短,任务重,岂敢放松?当时的实验室在一楼,取暖设备差,而且温度极低,长时间蛰伏在实验室里,宋得志有一段时间腿部出现了浮肿。爱子心切的老父亲给儿子寄过去了自己缝制的狗皮护膝,还给儿子配制了中草药泡脚,长期坚持,宋得志的腿部浮肿才有所改善。
五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到了88年的时候,团场送出去培训的技术人才,基本够用,想要再外出学习,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争取,只要通知书到达,还可以享受带薪学习。
这么好的机会,有理想有追求的年轻人怎么肯放过?向军凭借这几年的沉淀积,顺利累考取了首付的一所干部管理学院,学制两年,带薪80%,学费报销一半,这对于龚光荣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终于圆了他的大学梦。
向军考上管理学院,张解放已经毕业一年,被分配在县高中当一名物理老师;宋得志学成归来被分配在牧业连队,当畜牧技术员从事绦虫治理工作;永成子在农业连队表现突出,被任命为七连副连长,主抓生产;程建军这个时候已经离开机关,到煤矿挂职,主抓安全工作,貌似工作开展并不顺利。
身材高大英俊的永成子在七连青年班颇受女青年的仰慕,只是家庭条件是个硬伤,父亲过世早,母亲拉扯四个儿子有点力不从心,大哥刚刚结婚,下面还有两个没有成家的弟弟。女青年们看中他个人,对家境并不满意,个人大事就这个高不成低不就摇摆着。
也许是永成子的人品感动了上苍,七连的独生女秀秀看上了刘国成,在那个年代不多的独生子女家庭,父母都是双职工,家境殷实,不在乎男方家的经济条件,人品好即可。
虽然秀秀长相一般,但人踏实肯干,不娇气,但家境好,可以给小家庭提供诸多的帮助。就这样刘国成和秀秀谈起来了恋爱,两个人的恋情得到了双方父母的认可和支持。本来永成子就给昵称为“猫子”,自从谈恋爱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夜猫子”了。
临近年关,永成子带着环秀上城里买东西,刚好碰到张解放和向军休假,偶然在街上碰到了永成子和秀秀,当时秀秀害羞,有意和永成子拉开距离行走。这个时候张解放和向军开始使坏,骑着自行车一直把秀秀逼到路边……反应过来的永成子大笑道:“这是你们的嫂子……”,两个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张解放是那个年代不多的大学生,人又稳重,家境也好,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商店营业员,他还是家中老幺,是婚恋市场上的香饽饽,可是无论怎么给他安排相亲对象,张解放都不为所动,原来是他心有所属了。
张解放带的班级是大循环,从高一往高三向上推进,推进到高二的时候,物理课代表杨淑洁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学习好,有个性,有主见的高个子女生,性格和他的沉稳性格相互补。
杨淑洁家姊妹多,上面有哥哥和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那个时候父亲被下放到基层劳动,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在城里艰难度日,姐姐学习很好,人也聪明,为了家庭,只和和哥哥一起早早在建筑公司工作,挣钱补贴家用。哥哥结婚后,姐姐还像个老母鸡一样呵护着下面的几个妹妹成长。
杨淑洁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不但懂事,而且朴实无华,没有一般县城姑娘的任性,、矫揉造作。也许就是这些特点,引起了张解放的青睐。
高考结束,杨淑洁考到重庆一所大学,学习电子专业,而张解放也被广播事业局调过去,做技术工作。
向军的才干很快在干部管理学院展露出来,引起了班级一个伊犁地区的姑娘的关注,都是成年人进修,个人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两个人的恋情顺理成章了。
程建军在婚恋市场上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单单是因为他离开机关到煤矿工作,而家庭是他的硬伤。本来他父亲在牧区做技术员,母亲在学校后勤工作,家里只有他和弟弟两个孩子,很有优势的家庭。可是父亲被团场派到首府销售羊肉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的父亲,携款和一个寡妇私奔了,当时在团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直接对兄弟两个的前程有毁灭性的打击。母亲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高中生,性格有点清高,这种羞辱性的打击,精神受到刺激,竟然有点恍惚了。
眼看着到了婚恋的年龄,家庭有遭遇变故,真的无可奈何,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受伤痊愈的税务局长家的二千金徐梅梅。
徐梅梅原来是毛纺厂的一名质检员,在一次工作中,产品倒塌砸伤了腰部,经过奋力抢救,总算保住了性命,从坐轮椅逐步康复,最后能行走自如,但是已经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
两个各有硬伤的年轻人就这么经人牵线,走在了一起。
宋得志的恋情似乎并不顺利,父亲的同事家有四个女儿,没有儿子,想给大女儿找一个靠谱的女婿,那一家看中了老师肯干的宋得志,但是宋得志看不上人家大女儿只有初中文化。这件事让父亲,多少有点为难。其实宋父理想的儿媳妇是“知书达理、有文化,懂礼貌”,对同事家的大女儿也不看好,只是同事关系有点不好意思罢了。
张解放和杨淑洁的恋爱关系确定以后,就把张淑洁的大姐杨淑琼介绍给了宋得志。大姐泼辣能干,性格也好,宋得志非常满意,宋父宋母也比较认可。只是杨淑琼的表现并不积极,话里话外十分排斥宋得志在牧区工作。
几个年轻人,各有各的生活轨迹,在婚恋市场上各有优势,各有追求。
六
自从向军到首府学习,几个好友的聚会场所改在了张解放的单身宿舍里,虽然工作地离家很近,毕竟人家也是有女朋友的主,约会啥的比较方便。张解放曾经的同事朱老师那个时候还是单身状态,家又不在本地,偶尔也加入到他们几个哥们的聚会中,乐此不疲。
让大家想不到是一向骄傲的李文复员后,被安排在团场武装部工作,后来竟然和李梅走在了一起,曾经的护花使者还是用心的。只是他们结婚后,李文的父母就被安排到首府老干所休养,而李文虽然娶了李梅,但对李梅的平民父母不屑一顾。虽然居住在场部院子里,几乎不去丈母娘家。有了孩子也是李梅送到母亲那里帮带,接送都是李梅。这可能就是阶层固话的原因吧!
毛驴专家刘长江卫校学成归来被分在场部医院工作,因专业知识扎实,很快成为外科一把手,俗称“刘一刀”。让老同学没有想到的是他和老同学程文玲成为了一家子。
上学的时候,身为干部子弟的张军天然的优越性,对农业分场考过来的同学多少有点不屑一顾,可是命运的安排,他被分配在那里的子弟小学教书。曾经暗自骂过“疯疯癫癫”的王美玲,毕业后虽然在农业一线工作,但出落得大方特体,漂亮是有目共睹的。张军心目中的女神通过关系调回了场部工作,王美玲成为了张军的不二人选。
永成子和秀秀虽然外表上有点不太般配,但秀秀的独生子女身份是个加分项。婚房是单位分配的,但是结婚的家具、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秀秀娘家置办的。为人本分的岳父母,内心也把永成子当成亲生儿子对待,这样的婚姻,永成子也十分享受。
最委屈的当属王新娜,因为身体残疾,虽然工作不错,父母也很给力,哥哥北京大学毕业后分配在首付工作,但是她对象家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担心她身体原因无法生育。无奈之下,王新娜嫁给了老实,甚至有点笨的王老四,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儿子。有父母哥哥的帮衬,性格要强的王新娜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程建军和徐梅梅结婚类似于倒插门女婿,婚礼一切事项都是徐家操办,婚房也是徐父在自家大院里重新修建的,婚后和徐家父母一起生活,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憋屈。
张解放和他的小对象感情稳定,只等毕业就完婚。这段感情经受的挑战有点大,在重庆读书的杨淑洁出落得亭亭玉立,追求者也不在少数,而且还有留在重庆发展的机会;张解放这边呢,事业有成,甚至是王老五级别的存在,儒雅风趣,单位个别女同事暗送秋波。无论如何两个人都在坚持着,用心坚守内心那份爱情。
只是张解放的父母对这份感情并不看好,他们心目中的儿媳妇就像大儿子一样,大儿子是老师,大儿媳妇是校工,婚后生了一个大孙子,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二儿子在塔里木油田工作,二儿媳是一名老师,只是比二儿子大两岁,这让老两口不太满意,最主要的嫌弃女方个子矮,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帅儿子。反对无效后,儿子儿媳还是贴心要结婚。老两口别说置办婚礼,根本不认儿媳妇,不让进门。
对于老幺,他们最看重,也对儿媳妇最挑剔。感觉儿子和对象不靠谱,担心儿子花钱用心,将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误了儿子的婚事。
无论父母怎么阻拦,张解放依然坚持自我,父母无奈,要工资作为威胁。但张解放只给父母交基本生活费,其余自己支配。无奈之下,父母竟然妥协了,从此以后不再干涉,尊重儿子的选择了。
最不顺当的当属宋得志,本来张解放热心牵线准大姨子给哥们,以后成为连襟。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女方一直犹犹豫豫,其实是嫌弃宋得志的牧区工作,不得已提出了分手。这对宋得志的打击非常大,在牧区4个月都没有回家,父母十分担心,老父亲写信让人带到儿子的工作单位,宋得志也没有任何回应。
金秋八月,宋得志顶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城里参加考试后,回到家里,那副尊容让老母亲心疼得落泪。
功夫不负有心人,四个月的蛰伏,原来宋得志在复习备考,有专业基础的才能报考。9月1号石河子农学院证书班的通知如期而至,学制一年,毕业后享受大专待遇,带薪学习,学费团场报销。
七
时间就像旋转的涡轮,永不停息,转眼间向军就到了毕业季,和对象感情相当稳定,原计划他们回到十三师谋一份差事,只可惜他对象不是兵团系统的,跨系统调动难度有点大。他们退而求其次,他们决定去到伊犁谋求发展。
学习期间向军和对象去过伊犁,已经深得准岳父母和妻哥的认可,这次回伊犁,妻哥利用人脉硬是跨系统,把向军的组织关系落在了公安系统,结婚成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张解放的小对象杨淑洁,为了心中那份圣洁的爱情,放弃了留在重庆发展的机会,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家乡,到城郊一所职业中学当一名物理老师。张解放这边呢,也渴望早点抱得美人归。
杨淑洁觉得刚上班就请婚嫁,有点不合时宜,计划寒假里举行结婚仪式,还有一点迈不过去的坎,就是姐姐杨淑琼和宋得志分手后,还没有合适的对象,总不至于大麦没熟小麦先熟吧。可是张解放有点不乐意,一是自己年龄有点大,最主要的是担心夜长梦多,在他的坚持下,婚礼定在了元旦,其实离寒假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
父母本来对儿子找学生都不乐意,担心儿子付出了感情和金钱,以后再鸡飞蛋打,尽管现在水到渠成,也只是用儿子这些年上交的生活费,给新房里做了一套家具,待遇比大儿子家差远了。而且给小儿子做家具的时候,又给大儿媳做了整套的新家具,毕竟大儿子家是个儿子,长子长孙,母凭子贵。
一年很快过去了,宋得志学成归来被安排在畜牧公司做技术工作,负责牲畜的防疫和治疗。
工作刚刚稳定下来,就有热心的同事给他介绍对象——女孩是从内地投奔亲戚而来的,目前在团场食品厂做库管!
宋得志虽然文化层次有所提高,但毕竟对上一次的伤害还有阴影,对同事的介绍也不抱太大的的希望,只是给介绍人一张毕业时的工装照,刻板严肃。也许是缘分使然吧,那个叫梦云的内地女孩竟然同意见个面。
梦云也算是家中的弃儿,父母给了要二胎儿子,就把她寄养在乡下,和奶奶独自生活,艰苦的环境 练就了梦云独立自主的性格,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根本不把曾经抛弃她的所谓的父母放在眼里,毕业后就放弃回家乡工作的机会,远赴边疆,为心中的梦想——当一名山区女教师,一边手握教鞭教书育人,一边手执羊鞭放牧羊群。
宋得志对这个戴着近视眼镜,个性鲜明的内地姑娘情有独钟。只是梦云姑娘有点犹豫,表示再考虑考虑,毕竟是终身大事,虽然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主,但必要的了解还是要有的。
宋父尊重儿子的选择,宋母有点不乐意,在她的认知里,还是希望儿子找个本地媳妇,知根知底的,但是宋得志铁了心。曾对母亲放话:“那个姑娘看不上我的话,我没有办法,如果人家愿意,你们不同意的话,以后我不会再找对象。”爱子女是每个父母的心愿,宋母也表示尊重儿子的选择。
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宋得志只要休息就约梦云姑娘外出,骑着单车几乎转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偶尔还去看场电影,那时候《妈妈再爱我一次》风靡大街小巷,此情此景非常应景。
一个晴朗的周末,宋得志约梦云姑娘去爬山,并且提前准备了水和食品。可是在中原大地长大的梦云姑娘,刚刚爬到山坡上,再也无力往前走一步。宋得志老大哥式的关怀起了作用,一直鼓励着梦云姑娘往前走,哪怕思蜗牛般的行走,他也有耐心陪同。
之后的相处,梦云姑娘思虑再三,接受了老大哥般的宋得志,并且他们的关系也得到了宋父宋母的认可,并且积极着手准备结婚事宜。
当时宋得志的老同学李文已经是团场的管理员,分管房屋分配这一块,很顺利地给解决了婚房——按规定分到了两间平房。稍作装修,基本家具入场,已经很有家的样子了。最让宋得志开心的是,婚房在场部,张解放结婚后暂住在父母这里,两家相距不远,以后可以方便来往。
婚礼很简单,在本地的老同学基本都到场了,特别是永成子从农业分场专程赶过来,又因为他媳妇秀秀和梦云姑娘是老乡,他便以娘家哥嫂自居,还备了不菲的嫁妆,打发小妹出嫁,很有大哥大嫂的风范。从此“娘家哥”就成了梦云姑娘给他的尊称。
有道是“有缘姻缘一线牵”,中原大地到大西北,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终于走在了一起——好事多磨,过程虽然有点波折,结局却很美好!
八
随着改革开放的继续推进,改革的春风已经陆续吹到了大西北的各个角落,首先是农业连队实行包产到户,每个职工承包一定数量的土地,团场供销科提供农资,但资金占用费高达6.5%,年底用产品抵消,而且产品统一销售。每亩土地上交一定的管理费,团场承担职工的养老保险。回来实行能者多劳,多余的土地优先承包给有能力的大户。
永成子所在的农业七连有八千亩土地,在机械化程度不高的年代里,规模属于一个中型连队,人均可支配土地大约70 亩。此时的永成子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已经成为了七连的连长,复员军人高俊文任指导员,成为了工作上的搭档。
向来胆大心细的永成子,思维是超前的,多出来的土地,实行低价竞拍,即只需要上交一半的管理费,但是费用自理。多半职工只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想承担过大的风险。此时的永成子成为了连队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从岳父岳母那里借了资金购买农资,又从附近的农民中雇了一个短工,负责播种、浇水、收割。妻子秀秀把儿子和女儿托付给父母,和雇工一起奋斗在天地里,几乎是披星戴月,除草剂都是人工背着喷雾器喷洒的。
当时的部分职工看笑话不嫌事大,心里等着爱出风头的连长年底血亏呢!也许是上天的眷顾,那一年风调雨顺,油菜长势良好,自然年底收入不错。永成子成了七连第一个拥有摩托车的人,同样也给妻子添了不少的行头。
看到连长的成就,自然而然一些职工承包土地的积极性提高了,根本不存在土地休闲的状态。管理费足额上缴,连队管理人员的工资水涨船高。
程建军所在的煤矿实行承包制,李振华(俗称老狐狸)招标取得了承包权,带领4个儿子浩浩荡荡宣誓了主权。对待团场派驻的书记也实行边缘化,每个月到煤矿报到即可,工资照发,前提是只要不干涉政务就好,自然也不把程建军这个抓安全的安全员放在眼里。
其实当时程建军可以曲线迂回,申请调回机关,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巧,岳父得到老干部福利,政府分给地皮,到市里建房修养,妻子徐梅肯定跟随父母前往,最主要的是儿子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在市里可以得到好的教育。
当时程建军有点犹豫:何去何从?在单位受排挤,调动哪有那么容易?况且岳父早就退休,谁还买账?兵团和地方不在一个系统,鞭长莫及,爱莫能助。
妻子徐梅鼓励甚至是强迫程建军辞去公务,自己创业,并扬言给个政委职务也不干!可怜的程建军像个傀儡一样任妻子摆布,辞去公职,而且个人养老金返还那一块不是用现金返回,而是用牧区淘汰的养只顶替,折算下来只有四分之三的现金。
就这样一家三口跟随岳父母到市里,闯荡事业了,何去何从看他的造化吧!
向军到了地方单位,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妻哥的提携,很快在新的岗位上独当一面,走上了中层领导岗位。
万军在把木墩跟随着父亲开发家庭农场,比较成功,老父亲被树立成了改革开放的标杆,得到了师部的表彰。万军也捞取了一定的政治资本,先是被调到了农业分场任八连的连长,后来又被调到农牧结合的五连任连长,可谓是事业家庭双丰收。
当时万军的岳母也在八连居住,小姨子和小舅子都是八连职工,和连襟一家都在一个单位。可是人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势利眼吧,岳母把万家的两个孩子照顾有加,而对大女儿一家相对冷淡许多。
万军夫妇调到五连工作后,把家安在了场部,小姨子也被调到商店当营业员,岳母为了不耽误万军夫妇的工作,心甘情愿搬到场部带外孙,解除女儿女婿的后顾之忧。
宋得志所在的畜牧公司是股份制形式,刚开始经营还算不错,除了基本工资,还有一部分分红。可是后来公司经理马卫东逐渐把家族资金带入了公司,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先是做生意的姐夫注入大量资金,后来公司的进货渠道锁定了宁夏——马卫东的岳父母退休后的养老居住地!西门塔牛、小尾寒羊、都从宁夏收集,当然岳父母家成了集散地。
那几年宋得志作为技术人员有一半时间颠簸在去宁夏的路上,在宁夏收购牛羊,跟车回来。虽然有可观的差旅补助,但是女儿太小,梦云只好和女儿住到婆婆家里,早出晚归骑自行车上班,冬天零下几十度,异常辛苦,不过为了家庭,夫妻两个都在承受着,忍耐着。
让梦云比较欣慰的是,张解放夫妇当时也在场部父母家居住,两家相距不远,两家的女儿相差不到一岁,晚上要么杨老师带着女儿过来串门,要么梦云带着女儿去他们家。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杨老师和梦云也成为了多年的好朋友。
九
时间追溯到1997年,张解放等几位铁杆兄弟在各自认定的轨道上努力前进着。
张解放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已经在广播事业局技术岗位上独当一面,兼任技术科科长一职,可谓是顺风顺水。爱妻杨淑洁多面手,在物理和英语课上切换自如。
程建军无奈随着岳父一家搬到市里的老干所居住,通过岳父操作,在城郊租地和朋友一起办起了鸵鸟场。因为不是科班出身,缺乏技术指导,貌似经营也不怎么样。但是强势的妻子,几乎是赶鸭子上架,根本不给程建军退路,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可想而知,曾经写书法、画画的手,和一群鸵鸟为伍,是否有点滑稽呢?
万军从农业连队调到农牧结合区任职,既有农业生产管理经验,对牧区也有大量的接触,老连长退休后,万兆军是最好的人选,于是万军从农牧结合区的五连调到牧业三连任连长。
牧区远离场部,靠近边境线,牲畜群终年转战在草场上,每年转场,拖拉机把行李运到山脚下,骆驼群成为了运输主力军,把每家的行李运输到半山腰的固定地方,安营扎寨。
草场分为冬季草场和夏季草场,每一份草场固定一群羊,保留两个职工身份,按月发工资,每年按比例上交羔羊,决定收入的多少。
那个时候畜牧业配套设施还有点跟不上,虽然连队每年组织人力物力对牲畜药浴——用1%的药液给羊只洗澡,除去体外寄生虫!还用口服药片驱除体内的绦虫,但是目前的条件对羊只体内的包虫还是无能为力。牲畜群里肝包虫、脑包虫时常有发生,这对当时的养殖业是一大挑战,每年春季转场的时候,这些病羊跟不上队伍,更不能适应夏季草场在山坡上的高度,淘汰病羊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万军联系宋得志,决定以合理的价格把病羊处理给宋得志,他是科班出身,应该有办法,起码也是个练手治疗的好机会。一次性给宋得志送过来30只病羊,放到宋玉琰父母家的小院里。
宋父退休后闲不住,家里也养了十几只羊供一年四季吃肉,而且利用工作经验到兽医站公羊群里采精,给自己家母羊人工配种,改良品种,不但让肉肉质鲜美,而且双羔率高达80%。
这些病羊的到来,宋父忙碌许多,不但要给病羊服药,还要在宋得志给病羊头部做取脑包虫手术的时候,当个助手。宋得志女儿小时候的折叠婴儿床成了手术台,老父亲保留的医疗器械刚好派上了用场。
手术成功后,病羊的护理工作就交给了老父亲;一旦手术失败立马屠宰吃肉。
进入秋季,畜牧公司的所有牲畜本该到二道河子放牧一个月,转入棚圈出售,但马卫东却决定把羊群和牛群转移到淖毛湖农场放牧,总感觉有点蹊跷。作为技术人员,宋得志是必须随性的,还有另一个管理人员,心中虽然不解,但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无能为力。
到淖毛湖的第二个月,马卫东就开始行动了,以还账为理由,要把牛羊群作价归还给他姐夫。当时宋得志和另一位管理人员,不好阻挡,只能电话联系团场主管畜牧的副厂长。天高皇帝远,团场当时也无能为力,决定放行,也许里面有外人看不懂的猫腻吧!
畜牧公司,没有了赖以生存的牛、马、羊,就是一个空壳,半年工资没有及时发放,公司配备的摩托车作价归户,顶工资,入股的股份也成为了了泡影。
出纳、会计另谋生路,马卫东通过关系调到了山南的另一个团场挂靠工龄,然后到了淖毛湖农场购买了300亩哈密瓜地,开启了他的家庭农场生涯。
宋得志作为技术人员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到开发区继续当兽医;另一个选择是到农业分场做畜牧技术员,负责片区的防疫工作。
宋得志和梦云姑娘思虑再三,放弃了开发区,毕竟在山南,离场部200公里,新建的营级单位,前途不容乐观;农业分场,建制齐全,营级编制,离团场场部近,还有几个老同学在那里工作定居,亲人们都在这里;更主要的是方便孩子读书。
综合比较,宋得志决定到农业分场就职。
十
七月份宋得志如期到农业分场报道,主管片区的牲畜的防疫和治疗,暂时住在宿舍,在食堂解决就餐问题。老同学永成子在七连任连长,家也安在七连;张军在分场部小学当校长,家住在九连;九连的连长罗大哥是宋得志初中的老同学,平时交情还不错。
后来几个同学鼓励宋得志把媳妇也调过来,安家落户,当时宋得志没有把握媳妇梦云姑娘愿不愿意过来。一个周日梦云姑娘带着正上幼儿园中班的女儿坐班车,前往分场。
从哈巴公路往下走,到达分场部宋得志的宿舍时,母女两个的鞋子上满是尘土。女儿十分兴奋,终于可以看到爸爸了,而梦云姑娘心中感慨万千。让梦云姑娘欣慰的是,农业分场移民过来的20户人家,竟然都是她家乡的老乡。
农业分场虽然交通不方便,但是设施齐全,有三个农业连队,医院,小学,还有两万亩土地,其中可耕地就15000亩,农工自己养鸡,养猪,养羊,还有专门的牛奶售卖点,也能种点应季蔬菜,基本能自给自足,收入远远高于企业普工职工。唯一不足的是离场部有点远,88里的距离,交通不方便,上城里靠摩托车和公交车。
当天中午罗大哥邀请宋得志一家做客,传统的土鸡炖蘑菇。梦云姑娘第一次看到农业分场的人做饭用油的豪放——油缸就在炉子旁边,直接舀一大勺!这在城里谁家敢这样?每月每人供应1公斤清油,炒菜都得节约,炸油饼只能用羊油,炸过油饼的羊油再炒菜用。
下午梦云姑娘到地里走走看看,休闲地边的油菜引起了她的注意,索性捡起了油菜枝,摔打过后放在围巾里,回来的时候竟然有几公斤。傍晚时分当梦云姑娘满怀成就感带着一包油菜籽回到永成子的小院里时,夫妻两个被逗笑了:“几百亩油菜地,浪费的都比这多许多,你去地里给我们帮个忙,年底我给你榨一壶油……”
晚上永成子夫妇充当了娘家哥的职责,本来永成子就是业余大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基本是就地取材,其中羊肉焖饼是一绝。永成子夫妇边吃饭边劝梦云姑娘,与其在城里挣那点工资,不如调到这里承包土地,收入比工资多许多。宋玉琰打心眼里也希望妻女在身边,一家团圆在一起。
思前想后,梦云姑娘和宋得志商量的结果,那就是全家人要居住在一起。
杨淑洁在大敦子学校的出色任课能力引起了教育局的重视,年底就被调到了党校工作,分管培训这一块;张解放凭着过硬的技术和管理能力,不但在单位做管理工作,还负责下面电视锅的安装工作,可谓是事业上顺风顺水。
万军被调到牧业连队任连长的时候,刚好赶上牧区改革,草场和羊群包产到户,而且一份草场保留两个职工身份,国家承担养老保险金。
小姨子一直不婚不嫁,熟人间传言是因为把姐夫万军当成参照物,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小舅子在连队挂靠工龄,人在市里发展。万军果断以小姨子和小舅子的名义,承包了一份草场,并且多方凑集资金买断了一群羊的管理权,然后雇佣放牧人放牧400只羊。
万军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和放牧人达成协议:每个月按时发工资,所有费用万军承担,包括草料,转场费用,允许放牧人在草场上放牧自己的50只羊,5头牛。万军出资源,放牧人出力气,互惠互利,双赢。
貌试程建军创业不利,因为缺乏管理经验,鸵鸟繁育率低,经营了几年,终归资不抵债,养殖业宣告破产,无奈之下,夫妻两个在八一路开一家电信收费点,负责那个片区的业务,代收电信服务费。
发展最好的当属在伊利武警中队的向军,妻哥的提携,和自身的能力结合起来,很快在工作上独当一面,后来升为中层领导,可谓是平步青云。
胆大心细,目光长远的永成子,乘坐改革开放的顺风车,联合他的朋友承包连队多余的土地。当时刚刚包产到户,农工吃惯了大锅饭,按时领工资,没有任何风险,突然包产到户,积极性并不高,除了每个职工的定额身份地,不愿意多承包土地。每年每个连队的土地都有剩余,只好轮番休闲,造成资源极大地浪费。
为了扩大承包面积,分场部有关领导给出优惠政策:多出定额的承包面积,上交 利费减半!愿意承包的人数依然不多,担心亏损的心理在作怪。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永成子联系了好朋友共同承包:风险共担,利润五五分成。当年承包300亩土地种油菜,自主筹集资金,产品可以自行处理,风险还是有点大的。当时一个职工的定额只有70亩土地,而且农资还是团场垫付,况且300亩土地的农资呢?几乎掏空了永成子和朋友的所有积蓄,一旦亏损,全盘皆输。
也许是上苍的眷顾,那一年风调雨顺,迎来了大丰收,油菜亩产100公斤,收获了30吨油菜籽,而且市场价超过团场的收购价0.2元/公斤,永成子和朋友每人分得利润1万元。要知道当时的平均工资只有600元,1万元可是个不小的数字呢。
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兄弟几个在各自的岗位上精彩着,奋斗着,谱写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新篇章。
十一
梦云姑娘回到城里进行了一段思想斗争:续留在城里吧,两地分居,自己既要上班,还要接送女儿上幼儿园,老公回城不方便,只能骑摩托车,而且防疫季节早出晚归,未必能赶上食堂的饭点,长期下去身体受不了;调过去吧,连队的环境和城里没法比,分场只有子弟小学,主要是后期孩子上学的问题……生存优先于生活,最终梦云姑娘决定到农业分场工作。
分场领导帮忙很快帮宋得志一家解决了住房问题,位置在九连居民区,是一套三间旧土木结构的平房,还带一个小院,稍微收拾一下,他们就把家给搬过来了,城里的房子随手租了出去。当时女儿正上幼儿园中班,爷爷奶奶希望把孩子留在城里,可是接送上幼儿园都成问题。孩子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比较踏实,梦云姑娘不希望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一旦长成歪脖树,就得不偿失了。
当时有两个工作岗位可供挑选:到小学部当代课老师或者去加工厂做三班倒的操作工,梦云姑娘果断选择了去学校,这是她的强项,也是喜爱的工作。后来把女儿也安排在分场部幼儿大班里,不像城里的幼儿园,早晨送过去晚上才能接回来,而是和学前班的学生一样,按时上学和放学,无论怎样孩子能跟随在自己身边,就很欣慰了。
农业分场基本自给自足,宋得志一家也和大多数住家户一样买了几只羊,又在小院一角盖了温棚,罗大哥支援了一车豌豆草,解决了饲草问题。秋收时节每天放学后梦云姑娘到场院帮助老乡家筛油菜,弄点下脚料当羊只冬天的饲料。无论如何,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虽然条件艰苦,却也其乐融融。
张军在学校教书,老婆王美玲是九连的一线职工承包70亩土地,还兼工会主席,无论是管理土地还是工会工作,都做得风生水起。张军和王美玲夫妇就住在宋得志家附近,冬天闲时间多,晚饭后他们早早过来玩扑克,传统的双扣,偶尔也会在张军家玩麻将。不过宋得志向来不玩,宁可守着只有三个频道的电视机,梦云姑娘就去凑个场,再趁此机会借几本书,冬天的晚上就这么消磨了。
十一月份,是传统屠宰冬肉的季节,要准备一个冬天的肉制品。汉族宰羊,宰猪,宰鸡鸭,哈族同事们宰大牲畜,比如宰马,宰牛,宰骆驼等等。宋得志家只屠宰了两只羊,罗大哥家送过来一块猪肉,住在七连的永成子不但送过来一块猪肉,还有一箱子土鸡蛋,哈族朋友给了牛蹄子和骆驼肚子,张军家给了10公斤菜籽油,梦云姑娘的老乡给了一袋子土豆……丰盛程度是在城里无法比拟的,第一个冬天虽然寒冷,但很温馨。
周日的时候最开心,宋得志一家和张军夫妇步行去永成子那里,自带酒水,名义上去烧土豆,每一次都是丰盛的午餐。他家的院子特别大,不但有羊,有猪,有鸡还有兔子,况且永成子又擅长烹调,每一次都很丰盛。
大家聚会次数多了,说话也比较随便,永成子提议:叫我娘家妹子梦云姑娘不好听,还有她年龄比我们小,以后我是娘家哥,她就是梦云妹子……他的提议得到大家的赞同,于是梦云姑娘变成了大家伙口中的云妹子,宋得志也顺其自然改口叫媳妇“妹子,妹子……”
宋得志一家在分场过的第一个春节时,张军夫妇到市里和双方父母一起过节,把自家的十几只羊放在宋得志家代管几天,安心过年,而宋得志的父母希望儿子一家三口都回来,可是要喂自己家的羊,还要帮助张老师家喂羊,宋得志只好让媳妇和孩子回去,理由是“媳妇回去过年能代表自己,而自己回去过年却不能代表媳妇”,自己到十五的时候宰说吧,父母不会太在意这个礼节的。
除夕之夜梦云妹子特别伤感,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整个家族团聚在一起,但是在梦云妹子的心里除了女儿,其余的都只是亲戚而已。但无论如何,日子还要往前过,没有丝毫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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