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漠河的雪在脚下窸窣作响

听漠河的雪在脚下窸窣作响

上学的时候读“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总引得我思绪蹁跹。从小生活在南方小镇，即便偶有一年飘雪，也掩盖不住青山绿水的秀气。这诗句里的大气磅礴，是万万感受不到的。

《黄金时代》里有一个场景，萧红在哈尔滨，站在一座白房子的顶层，猛然从天窗站起身，远远望出去，大雪纷飞，雪花覆盖了整座城市，除了白茫茫一片再也没有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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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北方城市带给我最初的感动，我往北走往北走，在黑夜里去往漠河。听着火车撞在轨道上咣当咣当，我一句一句读着《呼兰河传》。那些在冬日里结冰的水坑，被冻裂的大地，一片荒凉的后院仿佛展开在我眼前。

走出火车的时候，我看到白雪盖住了大地，盖住了那些冻裂的伤口；抬头看的时候，没有复杂的颜色、没有喧嚣的声音、也没有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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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星星

在漠河的第一个晚上，吃过晚饭后带着一身暖气走出屋门，走向黑暗的小道。听说漠河是国内最有可能能观测到极光的地方，我曾在纪录片里看过南极夏夜里的极光，绿色的光束在空中变幻，那样的美丽可以瞬间攫住语言和思想，而只能呆呆立于大自然的奇迹面前。那天在漠河的黑夜里，在黑龙江边的哨所旁，风呼呼地刮个不停，天上没有极光，只有深沉辽远的黑色，而这黑色之中，点缀的是明晃晃、亮晶晶的无数颗小星星。小时候的儿歌里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但小时候的天好远，星星总是不够亮。而漠河的天好近，星星好亮好亮，他们好像都有了生命，偶尔聊着天，偶尔眨着眼。我站在夜幕下，头顶星光熠熠，脚下白茫茫。在漠河，极光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但我想有这满天星辰的陪伴，即便见不到极光也仍旧是很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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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晚，在中国最北的小村庄，厚实的墙壁将冰天雪地与星光点点隔绝在外，我在暖和的炕上听着夜里无声的音乐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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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

在最北的地方，夜晚那么漫长，而朝阳似乎姗姗来迟。太阳还没来得及洒下一点阳光，我就已经穿戴整齐、吃过早饭。东北的早饭一顿又一顿，总离不了咸菜、大饼和馒头。我戴上手套和帽子，打开小旅馆的后门。这门后是一片广阔的天地，雪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嘎吱作响，每一步都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而抬头望时，低低的房屋静静打着瞌睡，间或有一间房往上冒出热气，又都在空气中凝结成了冰，一动不动。而粉色的云朵在天上飘荡着、变幻着，让雪地也红了脸。我走在这样粉红色的天地里，仿佛走进了少女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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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太阳开始慢慢探出头，朝阳的红追逐着云彩的粉，在天边留下一大片红晕。阳光懒洋洋地洒向雪地，以及雪地上闲逛的我们，还有那些安静伫立的小屋。在这零下三十多度的清晨，沐浴在阳光里的整片天地不禁透出暖意融融。太阳越升越高，赶跑了害羞的粉色、红色，只留下刺眼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泛着金色的光，照在屋顶上落下修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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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空气冷冽，锅炉的蒸汽在空中结了冰，呼出的热气在空中结了冰，泼出一瓶开水，也随即在空中结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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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清晨缓慢而又悠长。除了逐渐拉长的影子，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傍晚时分

下午三点左右，已见不到热烈的太阳。高高的天空上挂着几片云，幽美的蓝色在圣诞村的上方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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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冰雪铸就的城堡，有圣诞老人的小木屋，有遥寄思念的邮局，也有冰上游乐场。大概因为小时候没当够小公主，没在游乐场里疯玩够，在这个地处中国北极的圣诞村里，寒冷也没能挡住欢乐破茧而出。陀螺在冰面上不停转，小车在夕阳下划出圈，保龄球噼里啪啦撞倒了所有瓶子，我从滑梯上喊叫着滑向松软的雪地。时间匆忙，太阳越来越低，在这个童话王国上空，粉色的晚霞嬉戏玩闹，雪地上没有树叶的枝丫不断向上伸展，风云变幻间，太阳就突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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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悄悄降临，圣诞村里亮起了灯，像极了昨夜看见的满天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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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疯啊闹啊，让寒冷的极地热闹了许多。

驯鹿和白桦林

在漠河，除了夜里闪烁的星星、天上变幻的云，还有慵懒闲散的驯鹿和高耸入云的白桦林。

童话故事里，驯鹿总是载圣着圣诞老人，给我们送来礼物。在漠河的雪地里，一只只灰白灰白的小鹿头顶着弯弯曲曲的角，有的趴在地上打盹儿，有的在人群里乱转，有的只是自顾自逛着，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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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一只驯鹿身旁，他乜斜着双眼张望，对陌生的人们平白添出许多距离感。我想面对我们这样一堆俗人，大概只有打盹儿和填饱肚子是唯一的乐趣了，便拿起一把干草，摊开手心喂给小鹿吃，他轻轻舔着我的手掌，一股湿湿的暖意传向我心间，我不由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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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大兴安岭地区大片的白桦林地，眼看着阳光穿过树梢将白雪映得金黄，我抚摸着一棵又一棵的白桦树，树干上大大小小的疙瘩慢慢划过，我从中感受着这些大树的年龄、喜好、故事。他们高高耸立，在寒冷的冬季，不带一片叶子地守候着这片中俄边境的土地，陪伴着山岭下的河流由液体结成冰。走在这片白桦林掩映的雪地里，向远眺望是蜿蜒盘旋的黑龙江，我静静感受着这里的幽美寂静和大气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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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些就是我在漠河见到的种种。我终是见到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冬季，我终是听到了黑龙江中心中俄边境的寒风呼啸。我没有在这中国的极地见到美丽神秘的欧若拉，但我终是见到了多年不曾见到的最明亮的星空，最浪漫的朝阳和晚霞，以及守护大兴安岭的白桦林和驯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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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见到的，不过是东北极地寻常的白天和黑夜、寻常的树林和动物。不过因为我不曾见过，今后也难得一见，所以我须得记下来，算是漫长生命轨迹中难以忘却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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