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感受海水的温暖是什么时候来着？还未成年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她现在之所以能存活在这种地方是因为她是世上最后一只抹香鲸。
她曾亲眼见过人类将她至亲的亲人和最好的伙伴推向死亡的深渊，可如今的她却只能依靠着她最惧怕的物种生存。每天醒来目之所及的都是一成不变的场景，白色的布景，精密的仪器，还有她身边容纳着她的大型的“器皿”。
据说这里是为了保护她专门设立的研究室。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跳都有严密的电子器械监控；每一顿吃食，每一次排泄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只因为她是世上最后一只抹香鲸。
其实，最初的她并不是这样的“孤独行者”。抹香鲸们总是在洄游的季节里群体出行，他们每年都会一起在海里“奔跑”。
很久以前，父亲每次都会带着他们一大家子人外出觅食。阳光透过海水的样子很美，像是数以万计的泡沫，她很想去捕捉，却畏惧泡沫下的血腥。如果说浅海象征着温暖的话，那深海大概就是另一种“冰冷”吧……
那里没有光，很暗却很宽敞，她可以自由地在那里徜徉，因为那里是她的乐园，正如大海是她的家一样。
他们总是在水里嬉笑打闹，所有的抹香鲸都会心照不宣地想着以后要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大口地吃乌贼，一起游过大半个地球，去看每片天空下的风景。那时的他们心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啊。
要是能一直那样该多好啊……
直到现在，她都忘不了那充满阴霾的一天。一个铁制的钩子突然从天而降，直直地插进了父亲的背，他顿时痛得尖叫起来。
那叫声太过尖锐，以致于将所有抹香鲸的梦幻泡泡都戳破了。他们四处逃窜，有几个伙伴急忙游上前去想把父亲救出来，结果被他毫不客气地用头抵开，大喊着让他们快点儿离开。没成想他还没吼完，无数个铁钩从天而降，纷纷勾住了他们。
一时间，抹香鲸痛苦地哀嚎声布满了整片海域，连海水都被染得鲜红。数十根麻绳接连被抛下海，将她受伤的亲人伙伴都紧紧捆住。她和兄长上前想帮忙，结果被母亲用尽力气甩到了海下，她以生命为代价为他们留下了生机。
他们在海里游荡了很久，也等了很久，始终都没找到同期洄游的同类。迫于无奈，她和兄长只能相依为命。两个未成年的抹香鲸在海里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生活的很辛苦，可是他们依旧咬着牙活了下来。兄长每次都会把能找到的最好的大乌贼留给她吃，自己则随便吃些东西对付。
他们会在看海上的日出日落，会一起吃乌贼，也会一起游过大半个地球看风景，只是再也没有谁再像以前那样开心过。
后来不知为何，兄长的身体每况愈下，慢慢地没有了以前的活力，即使后来她每天都很吃力地去找最好的食物给他吃都没能阻止他的死亡。
那年兄长正好满九岁，刚刚成年，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年纪。
情理之中的，幼小的她没有能力照顾自己；意料之外的，一个月后她搁浅在了一片海滩上。当地渔民不知将这件事告诉了谁，很快就有人带走了她。他们给她做了检查，然后将她的肚子剖开，取出了许多被他们命名为“塑料”的东西。
她躺在冰冷的台子上，麻醉剂使她只能半睁着眼看着那堆东西，那时她莫名地想到了兄长的死……
自那以后，她便被留在了这里。这里的生活很简单，也很枯燥。她不用担心被袭击，不用再头破血流的夺取食物。
一开始，她觉得这种感觉还挺不错，可没过几天，她就有些不适应了。这里没有海里宽敞，没有海里舒服，这里除了她再没有别的生命，安静得让她害怕。后来她偶然得知，现在的她是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只抹香鲸，一瞬间所有的恐慌都袭上她的心头。
周围的生命都是她恐惧的怪物，她熟悉的族人只留她一个独自在这世界上挣扎。
她尖叫过，哭过，甚至撞击过“玻璃器皿”，结果都以失败告终。渐渐地，她变得越来越消瘦，越来越不配合那些人，即使知道他们是为她好。她知道，她该感谢他们的，毕竟是他们让她活了下来，可她也明白，她最恨的也还是他们……
那天黄昏，夕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显得很安宁，也很祥和。她知道，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她看着自己借住了一年多的地方，依旧这么冰冷，她突然好想念大海。她想再看一次日出日落，再大口地吃一次乌贼，再去看看海里的风景。
她，好想回家！
从水中坠落的时候，她心想：不是想要龙涎香吗？我给你们就是。不是想要鲸油吗？我也给你们。只是，下辈子我不想再当抹香鲸了。真好，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她满足地闭上了眼，接着便听到了耳畔传来的机器的“嘀嘀”声……
那年，她不到七岁，也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年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