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老码和德武聊的欢实。车上另外两个各自心事重重的年轻人,一路沉默无语。
晚饭过后,天边最后一抹亮光也隐隐褪去。焦智缘爷儿几个摸黑坐在院子里,没有点灯。
借着皎洁的月光,伴随着蟋蟀虫鸣声,焦智缘抽着旱烟,黑暗中,一明一灭的烟火,犹如黑夜里的星星一般,吸引着老七的目光,他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也都没说话,各自沉默着。
“最近城里,整天闹闹嚷嚷的,人都慌心一样,游行的人群还与联防队起了争执,抓走一大批人,小凉河的监狱里,都满了,人挤人,睡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坐在地上。”德武坐在木墩子上,首先打破僵局。
德武停顿了一下,突然压低了嗓门:“我们铺子里,小王庄的那几个学徒,也去参加革命的队伍,还成了党员……”
正在专心抽烟焦智缘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拉着德武胳膊,严肃地问:“德武!你参加了吗?”
德武被焦智缘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他连忙急急地说:“没!我没有参加!他们来找我,我没敢去!”
焦智缘松开了抓着德武胳膊的手,凑近德武身边,“记住!你刚才这些话,不要对别人!……”
大家都被焦智缘的模样惊住了。没有人言语。都默默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训话呢。
“城里乱,你这次回来,就别回去了,等过了这阵子,事情平静下来,再回城吧!这些日子就老实在家待着,就不要随意走动,乱串门子了。”焦智缘忧心忡忡地说,眉头紧皱,两眉之间拧成了一个肉疙瘩。
“俺师傅也是这意思,铺子里学徒都散了,只是……联防队的人来铺子问话了……”德武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不过,俺师父是见过世面的人,几句话给挡回去了,联防队人一走,这边师父马上就解散了徒弟们,没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去。”
焦智缘没有再说什么。许久,他把抽到一半的烟,递给身边一直沉默发呆的老七,并用烟袋杆子敲敲他的胳膊,老七回过神,犹豫了一下,接过旱烟,照模做样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浓烈的烟味马上充斥着他的口腔,鼻孔,还有肺,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旁边的焦国山“呵呵”乐起来,用粗糙的大手拍打着老七的后背。
老七这一折腾,僵持的气氛总算轻松点。
“腿最近咋样了?”焦智缘突然想起上次去城里,德武腿上肿起一块。
“只是晚上知道疼,白天忙活起来,也就不碍事了。”德武摆摆手。
焦智缘没有接着问,但是在灶房刷洗碗筷的焦高氏倒是听的清清楚楚,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之后,她端着煤油灯,扭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德武面前,关心的问:“腿咋了?德武,来给娘瞅瞅。”
德武原本还想解释两句,推脱不让看,可是看着母亲焦高氏关切的模样,他顺从的把裤腿卷起到膝盖上面,焦高氏端着豆大火苗的煤油灯,凑近德武的腿,眯起眼睛看了许久,又用手轻轻按压了几下。
嘟囔着自言自语:“天黑看不出来,不过摸着是有些浮肿,明天娘给你熬点艾草水,洗洗吧。”
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年代,艾草成了包治百病的“神草。”但凡身体有个不舒服的,小到蚊虫叮咬,大到疑难杂症,总会熬点水喝下,或者洗洗患处,又或者烧点干艾草熏熏。在端午节,艾草更是被赋予了新的使命,挂在门上驱鬼辟邪。
夜里,焦智缘从茅房出来,踱步到西屋窗外,听着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这才放心回屋歇息。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的焦高氏受他的情绪影响,也没有睡,黑暗中,焦高氏嘟囔了一句:“他爹,要不,年前就给德武和老七一起过 ,一家人在一起,这样心里才踏实。”
“这么匆忙,只怕老张家不愿意锦绣过来一起挤老院子里吧。”焦智缘起身摸索到烟袋锅子,一边装烟,一边撩起被子,坐在床上。
“给不给媳妇儿,是他们的事。要不要媳妇儿就是咱们的事了。咱们不去试试,咋知道人家就一定不愿意给呢!”焦高氏提高了嗓门,胳膊肘着床,支起上半身。一向低眉顺眼的她,很少反驳自己的男人。
听完自己女人的话,焦智缘吭吭笑起来。他啪啪打着火石,火星子一明一灭的,照着他皱纹横生的脸。
“他娘,你张罗吧,成了最好。现在外面整天这么乱哄哄的,家里这半大小子最不省心,太招摇,万一被忽悠去了,寻都没个地方寻的。”
“好咧,娶了媳妇儿,他们就像野马套上了鞍,就由不得他们小子们胡来了。”焦高氏重新钻进被窝里,躺的平平整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鸡叫三遍,才睡去。
七爷的姻缘劫—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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