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都如何回忆我
若水河畔，男子一声怒喊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女子仙身如同秋天里凋零的落叶，在风里飘摇，没了丝毫生气，一袭青衣也早被血色染透。
她看向灰色的天际，勉力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不过颓然落地。
夜华，我是素素的时候等了你很多年，如今你是照歌，等我几年我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遗留之际，她脑海里只回荡这样一句话。
东荒俊极山的小木屋在她眼前越发清晰，那大红色的盖头她至今还留在九重天上。都说东荒大泽的神仙能够替人还愿，曾经她也是凡人，那么此刻许愿，是否来得及？
若是有机会...想再见他一面。
她许下这样的愿望，从此，长阖双眸。
“浅浅...”
照歌从噩梦里惊醒，梦境里，白浅一袭青衣被鲜血染红，笑靥如花喊他夜华。他庆幸那不过一场梦。
已经出征半年有余，再过十日即可班师回朝。他想着，半年不见，浅浅大概是会想她的，可转念一想，她是仙人，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与她而言，这也不过半日光景。
念及这遭，照歌只无奈自嘲。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午夜梦回再无法入眠，索性提笔写一封家书。他是当今的文状元，文采斐然，字迹隽永，他记得浅浅说过，他的字写的很好看。
十日转瞬即逝。
江南柳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乐气势。圣旨下呈，柳府长子柳映升迁，官拜三品。可是柳照歌本人面上却未曾有喜色。
原以为归家后第一眼便能见到自己魂牵梦绕了半年之久的夫人，可谁知，她只留下一封书信，这半年，亦是不在家中。
江南金陵府的人都知，柳家夫人实则是个仙人。自是仙人，那必定与他们这类凡人只活不足百年截然不同。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仙凡之恋不过南柯一梦。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两个年头就这般无知无觉地过去。
柳父柳母见自家孩儿为了那个进门不足一年的新媳茶饭不思担忧两年，皆是心疼，却无可奈何。幕府同僚也都纷纷上门劝诫，可到底，没有效用。
“大人，您歇会儿吧。”
素衣女子端了一盏茶进门，语气温婉，刹那，照歌有些恍惚。
他曾经等了白浅三年，可最后只等来这个与她面容相似的素素。本以为那一场相遇不过是仙人的一场玩弄，正是他心灰意冷之际，他的浅浅突然出现。
如今，历史惊人的相似。是不是，她就该回来了。
“大人？”
见他恍惚出神，素素又问了一声。柳母已经不下数十次与她提及同照歌的婚事，可她知，这事，全不在她。
况且，她来此本就是有所目的。九重天上那个满身华服的仙人将她造出来，总归不会轻易放过她。
“什么事？”
“夫人要您歇会儿，喝杯茶吧。”
她将茶盏端至照歌眼前，刹那间，二人指尖相触。不过霎时的温暖，她却不舍的分开。
原本出神的人在感知指尖的温度后，却急速回神，端过茶盏后不急着喝，只是抬眸。语气一贯的清冷。
“没事了，你先退下。”
室内清冷一如这腊月的寒。
柳照歌起身，墙上为夫人所作的画依旧光鲜，那一日作画，还是她研磨备纸。
一声浅浅落下，室外却突起狂风，黄沙漫布，遮天蔽日。红色的惊雷划过长空，似要将天际撕出一个口子。
脑海里似有什么呼之欲出，照歌猛的踉跄，半跪在地，心口窒闷，是难以言喻的惶恐。
“君上，白浅上神和擎苍厮杀，身受重伤，生死难料。”
伽云他一袭白衣出现在照歌面前，神色慌张到忘了通知前因后果，只记得夜华下凡前说过，要他一旦若水事发，即刻来寻他。
照歌并未诧异太久，那一位白浅上神，除了她，又能是谁？
身受重伤，生死难料...
乍一听见这消息，他喉间猛的涌起一阵腥甜，却是忍无可忍地咳出血来。
三年里，身子早已经亏空大半，此刻，竟是生生的创伤经脉，自此咽气。
伽云悄然知会柳府下人之后，即刻赶往紫宸殿，只是临走一瞥，却见着一个神似白浅的女子身影，像是元神...大抵是错觉？
若水河畔，哀鸿遍野。当天族太子赶到时，他只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空中飘零。
怎么会，怎么可能...那绝对不会是他苦等了三年的夫人...她从不穿红衣...她那么闹腾...
怎么可能....
“浅浅....”
奈何，容不得他不信。
“浅浅...你别吓我...我回来了，你睁眼看看我，我是夜华啊，你不是说，等我回来你就嫁给我吗，九月初二就要到了，你是狐帝的女儿，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这样会给阿爹丢脸的...
浅浅，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今日来的急，下回一定不穿玄色的衣裳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睁眼啊....”
声色颤抖的有些失真。不知多久，万物俱寂，唯独留下清浅的呼吸声。
“夜华，浅浅她已经...仙逝了，放手吧，我带她回青丘安葬。”
白真身受重伤，折颜亦是好不到哪去。眼前的后生大都无法看破生死，此刻唯有天地间第一只凤凰，主动揽起大局。
“放手...夜华...”
即便看破生死又如何，悲恸从不因此而减少半分。折颜声色沙哑，竟是再不忍心。
七万年前若水一战，恍然与此刻重叠，想救的，他一个都不曾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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