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极妖娆极骄傲的女子吧,一年四季系着鲜有重样的丝巾,却无一不是红色,惊艳到滴血的那种。
格桑已经习惯了路人诧异的眼神,旁若无人地穿过黄昏的草地,回到自己的小天地。
是夜,她依在他的胸前,欲语还休:其实,你可以的,我也可以的,我们可以……
不。罗猛地推开她。
她倒在床上,倔强地直视着罗,颈间的丝巾像红玫瑰,娇艳地盛开在她白晳的皮肤上,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要她,温柔地,狂野地,然后,起身离去。
二、
一扇门,两个世界。
她等了两周,再未看到熟悉的身影,再未听到熟悉的声音。
格桑筹划着骑行去一个格桑花盛开的地方,听说,那是一种像征幸福的花儿,极其的孱弱,却又极其的娇艳。
她迫不急待地上路,只带了简单的行李,数十条丝巾,还有手提电脑。
格桑其实很想忘记他,彻底消失,但却担忧着他的担心,每天睡觉前都会写一篇主题“我很好”的日志发在博客,变的是路上的美景,不变的是愉悦的心情。
她知道,罗每天都会去看。
三、
他端坐在不为人察觉的角落,望着对面的窗户,却没有等到如常的灯亮,终于确定格桑的离去。
罗犹豫着打开房门,室内漆黑一片。他闭上眼,有一瞬间,害怕那是格桑的恶作剧,却又心存期待,希望睁开眼就能看到从门后跳出来的格桑灿烂的笑脸。
然而,室内依旧是静悄悄的黑。
书房的电脑前,放着一张留言条,专属于格桑的龙飞凤舞:我走了,去找寻幸福的花儿,如果不能回来,把这套房子卖了吧,捐给把我养大的孤儿院,告诉老院长,我很想她。
书桌上的镜子映照出罗不再年轻的脸,以及鬓角的白发,罗看着看着,突然就号啕大哭,泪光中,仿若看见17年前8岁的小格桑,拉着他的手,怯怯地问:你还会来看我们的吗?我等着你,好吗?
那一晚,罗坐到子夜时分离去。
室内工整如前,仿若没人来过。
四、
格桑见到了梦想中的格桑花,在怒江岸边,阳光下姹紫嫣红,绚丽地绽放。她奇怪,那贫瘠的的土地,怎么可以生长出这般纤长嫩绿的叶茎,又怎么能开出这般娇媚的花儿?
她跪在地上,一遍遍地轻抚那些花儿,慢慢地,眼泪就流了出来。
给,纸巾。
极轻柔的声音。格桑抬起头,看见一只拿着纸巾的大手,然后,看到一张年轻的脸。
谢谢,你跟在我身后已有两天了吧。
其实,不用抬头看,格桑就知道是谁。她不知道他来自何方去向何处,318国道,骑行者比想像中的多,每天都有人狂叫着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但是,她注意到他总是跟在她的后面,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已经两天了。
苏宇,认识一下,来自京城……你的丝巾,真好看。
竟然是同一座城市。
格桑看着面前俊挺的男子,微笑了一下,心里却在鄙夷:男人,都是一样色。
五、
苏宇有好看的大眼睛,阳光的笑容,还会讲冷笑话,常常逗得格桑笑出了眼泪。他把格桑的行李都移到了他的车上,跑前跑后的给她拍照,陪她抓鱼、摘野果、烧烤……只要格桑高兴的事,他都乐意去做。
格桑常常发呆:如果说苏宇就像是邻家大哥,那么罗像父亲一样,他只会说不,格桑,你不能这样,格桑,你不能那样……
想起他,格桑总是难过。
客栈的酒吧里,格桑与苏宇围着火炉喝一种名叫风花雪月的啤酒。格桑大笑:“这名字真他妈的好,这谁太有他妈有才了。”
苏宇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少喝点吧,爱你的人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
“难过?”格桑眼里含泪,突然转过身,直视着苏宇:“我还没告诉你吧,我是一个孤儿,从一出生就被抛弃在孤儿院,是院长把我养大。在学校,女生讨厌我,男生不敢接近我,后来参加工作也是一样……长这么大,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只有他……”
“格桑,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格桑挣脱苏宇的双臂,端起面前的酒杯又一饮而尽:“我从八岁就开始喜欢他,那年他三十,作为志愿者到我们院工作,我一直记得他拉着我的手教我画一只鸽子的样子,他的手好厚实好温暖……后来拼命学习,考入他所在的城市……他有妻有家,我不在乎,不要名分,就远远地看着他,再生一个他的孩子,足够了。然而,他说着爱我,却不肯亲近我,甚至做了绝育手术,他让我去寻找幸福,却不知道我的幸福就是能看到他……
格桑号啕大哭,沉寂两个月的泪如溃堤之水。
六、
从拉萨回来,下了飞机,格桑莫名地晕倒了,还没回家就先进了医院,却查不出任何病因。
两天后舒醒过来,格桑看到苏宇惊喜的面孔,她想说声谢谢,软绵绵说出口的却是:我好像看到他了,他抓住我的手,拼命叫我的名字。我想答应他,却就是说不出话,一下子就急醒了。
苏宇微笑着抚摸她的长发:还好醒了,这下可把我吓到了,格桑,你要补偿我。
门外,有身影一闪而过,苏宇挡住了视线,格桑没有看到。
半个月后,格桑出院,苏宇捧了99朵红玫瑰,在医院大门口为格桑戴上了钻戒,阳光下,熠熠闪亮。
“我一个人上楼好吗?今天发生的事太突然,我想一个人静静想一想。”
格桑拨弄着钻戒,鼓足勇气拒绝了苏宇的帮助,一个人提着行李进了电梯。
半载又三月,重回到熟悉的家门,格桑的心激烈跳个不停。
打开门,是安静的灰蒙蒙的世界,地面上,厚厚一层灰。
奔到书房,留言条还在,同样是蒙尘,没人动过的痕迹。
他,一直没来?
格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跌坐在十月的地板。她因为过度悲伤,没有注意到那些灰尘多的有点怪异。
七、
元旦那天,格桑成了苏宇的新娘。
两人在京城都没有什么朋友,格桑本来不喜欢热闹,苏宇也乐得省事,领了结婚证,直接飞三亚度蜜月。
格桑新找了一个广告公司,负责媒体销售,却没有再系红丝巾。其实,她已经好久不系丝巾了。
偶遇老客户、同事,总是热情地问她:好久不见你了,格桑,你好吗?怎么好像瘦了许多?
格桑总是笑:好着呢,光荣地加入有夫一族了……现在不是流行骨感嘛。言语间,少了以前的冷漠,却似乎多了绝望。她努力地想忘记镜中身上伤痕累累的那个她。
八、
佛,我是不是前世做了大孽,落下这一生如此的凄楚?
格桑去寺庙的次数开始多了,在佛乐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心一片净土。
出差到幼时生长的城市,特意去了孤儿院,见到头发斑白的老院长,格桑扑在她怀里痛哭一场。她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人儿,仿若看到儿时自己的渴望,呼唤着她留下爱与温暖。
痛苦的挣扎后,她决定卖掉留下太多他与她记忆的房,然而,当她赶到地方,却是陌生的面孔。那个曾经给她欢乐的爱巢,已被苏宇于两个月前卖掉。
踏着长长的夜色回到家,数月不归的苏宇意外地在,正在玩电玩,面对格桑的愤怒,他无谓地耸肩:钱早输光了。
她哭,她反抗,他一巴掌打过去: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婊子,贱女人,你以为我喜欢你才跟你结婚的吗?你他妈不过就是我挣钱的工具。离婚你想都不要想,更别想去找那死老头子诉苦,老老实实地呆在这个城市,我会告诉他你很幸福的,否则,把老子逼急了……
格桑明白了,苏宇不过是罗的雇佣者,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罗提供的。罗本意是要让他去看护她的,然而,他设计了开端,却设计不了结局,更控制不了过程。
格桑的心痛的厉害,她新开了博客,在每个子夜时分,写给罗:
犹记得,看《失乐园》后你叹息:仅有身与心的合一还是不太够的,太悲了,我要你幸福地生活到老去。
是的,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然而,是不是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呢?
你给我的幸福,我默默忍受,直到忍不住的那天。因为,答应过你,我们都要幸福,我每天微笑着面对伤痕。
九、
罗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为教师下海经商的成功典范,网络报端时常可见其影踪。
格桑不敢买报纸,怕苏宇看见找事,就在网络上搜有关罗的事迹报道。照片上的他意气风发,格桑常常看着发呆,每天大街上都有那么多的偶遇,怎么就偶遇不了罗呢?
思念啃噬着格桑的心,针刺一样。
在苏宇又一次禽兽般揉躏她之后,格桑发现自己怀孕了。
六年了,苏宇常骂她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而她,想到跟一个衣冠禽兽般的男人生个孩子,就会不寒而栗,总是偷偷吃着避孕药。
格桑考虑了一个周,终于还是去医院做了流产,并上了环。
手术出来,格桑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护城河边,眼泪一滴滴落进河里,她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腊月的河水,一定可以冻结伤口与记忆,来世,便可以幸福了吧。
十、
是罗吗?
昏迷中的格桑,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温暖,她摸索着那双握住她的手的大手,因为惊喜和虚弱,言语里似乎更显绝望。好像是六年前的那次住院吧,也是这双手召唤着她的醒来,可是,那次的醒来,看到的却是给她死亡的苏宇。
格桑,犹豫着,因为恐惧而不敢睁开眼睛。
室内静悄悄的,一滴热泪落在了格桑脸上,随即是熟悉的味道,覆盖上去,无声息地滋润着她皲裂的唇。
不是梦,格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痛苦的脸,她挤出一丝笑意:是我不好……又让你生气了。
我,早该把他做了。罗抚摸着她臂上的伤痕,半晌才喃喃道:其实,我可以的,你也可以的,我们可以的……
格桑笑了,她看见了大片盛开的格桑花向她招手,而且是八瓣,据说是幸福的数字。她急切地想抓住罗的手,想告诉他她找到了幸福,然而,她的手渐渐无力、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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