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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里的那支蝴蝶发卡

童年里的那支蝴蝶发卡

作者: 佐罗是我 | 来源:发表于2014-07-30 10:04 被阅读122次

    童年的时候,发生过一件小事,十几年中,我没有给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直到有一年,暑假,我和闺蜜要去不同的城市上大学,我们像儿时一样,头挨着头躺在她们家她的床上,很多年里,我们经常那样做,那天还和平常一样,我们飞天入地,漫无目的地谈着,说着,笑着,未来的生活就像一个明亮的馅儿饼,我们看着看着,摸着摸着,舍不得吃。不经意间,我不知怎么的就讲起了那件小事,泪水哗哗如雨袭来。

    成年以后,有过一次,和一个年长的大姐聊天,也是在不经意间,我自己都毫无预料地,也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地说起了这件事。起初很平静,像叙述别人的故事,后来声音忍不住颤抖,泪水决堤。这是第二次。

    其实那真的是很小、很小、小到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可是因为我的绝口不提,似乎有着什么奇怪的意义。我也不知为什么它长久地存放在我的记忆里,日复一日反而被刻画得如此清晰。

    那也许是小学一年级或者二年级。我和奶奶生活,从我出生六个半月一直生活到六岁半,在老家里的学校上完学前班,才转回到父母身边上一年级。那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很不好,爸爸妈妈刚刚成家,却因为超生了弟弟妹妹这对双胞胎而双双下岗,为了填满这三张小嘴,爸爸妈妈在远离老家的镇上做着小买卖,卖菜或者卖早点。姑姑嫁到镇上,我要读书,没有户口,靠着姑父关系勉强进了他们那里的村小学。爸爸每天骑自行车把我送到学校,晚上再把我接回去,有时候他来得晚了,我就在姑姑家和弟弟妹妹们玩会儿。

    就是在那段居无定所的日子里,我记得有一次爸爸骑车送我去学校,我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前杠上,头上顶着一只漂亮的蝴蝶结发卡。我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玩偶,也很少有玩具,新衣服也很少,那个时候大多孩子都那样,我只是情况更差一点。就是那天,我头上却顶着一只崭新的发卡,我都记不得是谁给我买的,怎样买的,我只记得那天,我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前杠上,头上顶着一只崭新的蝴蝶发卡,它就像一道美丽的弧线跨越在我的耳际,我不再在意我的头发是不是稀疏干黄,因为我整个人似乎都变漂亮了。爸爸卖力得蹬着自行车,我靠在他怀里,把着自行车车扶手,一定有微风轻抚着我的头发,因为我前所未有的觉得,我也像一个小公主了。

    再记得的画面就是我坐在教室里,紧挨着老师讲台的位置,老师在讲课,我坐得笔直,可心里有一只砰砰跳动的气球,那只气球越跳越快,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头上的蝴蝶发夹,脸也随之唰地一下红透了,好似整个班上的同学都在朝我看,看我和我的发夹,我立马羞涩地低下了头,后来发现没有什么动静,我又抬起头,佯装认真地看着黑板,其实脑子里一篇空白,只有同学的眼睛在想象里忽闪忽闪,灼得我脸红心热。

    那天我可能忍不住无数次地摸起了我头上的发卡,要不然怎么会引来一直拿着课本讲着课的老师的注意?我永远忘不了那一瞬间:课正讲得好好的,我都没注意到老师注意到了我,老师突然拿着她的教鞭,伸进我的头发,把那只发夹从我头上挑起来,用那根棍子,把发夹挑起来,然后平移,放到了我面前、她面前的讲台上。讲台上堆着四盒粉笔,有粉红的有白的,四盒靠在一起,有长的有短,那些被老师用到不能再写字的粉笔也丢在了粉笔盒里,四周撒了一圈白色的粉笔灰。此刻我的发夹就被老师扔在了那几盒粉笔上,静静地被定在了那里,我心里一万分贝的声音在尖叫,可是我一声也没有发出来。老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照旧在讲课,同学们也没任何异样,就像没看到这一幕一样,教室里仍旧鸦雀无声,没有看到同学有何异样,也许是因为我再也没敢抬起头来,羞愧已经烧伤了我的头,泪水一滴一滴掉在课本上,直到把它们全部打湿。

    我不记得后来怎么样了,也许又上了几节课,我一直埋头坐在我的座位上,像被胶粘在那儿了一样,我的发夹也被粘住了,在我和发夹之间,就是我一伸手的距离,老师并没有说没收,也没有在离开教室的时候说要把它还给我。一般老师没收了同学的东西都会把它带走,可是老师没有拿走发夹,它就放在离我一张课桌的讲台上。我暗自下了决心,要在放学后等大家都往外走的时候,偷偷拿回我的发卡,我在脑海里无数次上演过那个情景,我眼疾手快,趁放学喧闹谁都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夺回发夹,然后悄悄藏进书包里,趁谁都不注意,我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我默认老师没有把它带走就是没有没收,只是警告我,下课后我可以把它带回家。

    放学的时候,趁大家都走光了,我强按捺住狂跳的心,准备把发卡“偷”回来。就在我的手触碰到我的发卡的那一瞬间,另一只手把那只发卡夺走了——我一看,那是我们的班长,一个皮肤白皙的大眼睛女孩,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像被电击了一样,一片空白,焦烟四起……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羞愧自己当场被缉拿,又私拿未遂,心里火燎着,又急又惭愧,没有半点脸面敢和人家去理论,眼看着她把发卡拿走了。我呆若木鸡地在那里低着头站着,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窗户外面的天色都抹布一样扯下来,教室里渐渐黯淡。我再才想起该回家了,挪动着麻痹的铅沉的腿,挪到门卡,拉门,没开,再拉,还是没开,等我定睛一看:我才发现教室的门被锁上了。

    一盆冰雹浇下来!这可怎么办?我从后门跑到前面,从前面跑到后门,前门后门都被锁上了,根本打不开,教室还是土砖地,后门上也打着补丁,平常同学有的时候还会把补丁拆下来闹着玩,可此刻它们为何如此这般的牢固,我拼命地踹了几脚,它还是纹丝不动。我绝望了,瘫倒在地,靠着教室的后门大哭了起来:爸爸如果发现我没有回家跑到学校来找我怎么办?如果他发现我因为想要偷回被没收的发卡我该怎么办?天越来越黑,对这种羞愧的难以承受远远大过了黑暗,我在黑暗的教室里哭了很久,很久,一遍遍感到绝望……我渴望回家,哪怕没有拿回发卡,可是现在发卡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还被关在了这个空无一人的小学教室里。

    后来我哭累了,渐渐停止了抽噎,耳畔清晰传来学校附近的各种声音,炒菜声,狗叫声,电视机声,妈妈扯着喉咙喊他们孩子的声音,还有让人心碎的饭菜香。我一边抽泣着一边绝望地拍打着门,那就像垂死人拽着救命稻草,毫无意义的机械运动,我根本不相信这个空寂的二层楼大操场的学校里,还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可就在这时,我听到学校看门人的声音,他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几乎不敢相信,顾不上擦干眼泪扒在门边上听,是的,就是他!他在楼道里一边走一边拖长了声音喊着:“还有人吗?还有人吗……”

    我拼命地捶打着门,用手拍,用脚踢,手都拍紫了,脚也踢疼了,终于,我听到教室的前门开锁的声音,在他打开教室门的那一瞬间,我都没等他说一句话,像发射的火箭一样嗖地弹了出去,我一路狂奔,奔出教室,奔下楼梯,奔出学校,奔向姑姑家,我不能停止地奔着,小道两旁尽是华灯初上、米饭飘香的人家,它们在我耳边呼啸而过,闪烁着诱人的灯火。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后面的所有我全部不记得,不记得姑姑有没有问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不记得爸爸有没有问我的新发卡上哪儿去了,不记得班委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不记得班主任有没有质问我……惊魂未定的我,像兔子一样躲进我心灵的深洞里,把这件小小小小的事情深深掩埋。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揭开秘密、裸露伤口远比遗忘它和埋藏它要艰难。我甚至以为我到死都会守口如瓶,暴露伤口让人难堪,更何况它还是这么微不足道,可是它却让我在我的每一次回首里让我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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