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你找了一辈子，除了我，还有谁人晓。

以前有过一个仙境一般的地方。

那里到处花红叶绿。山泉舀起来就是甘甜的美酒。

果子咬一口，就香气沁人。

那里活着很多人。

他们自称为仙。

他们逍遥快活的从风里摘花，从云里采露。乘着雾到苍鹜之巅画景，踏着雪往极乐之海赏日出。

那里活的百兽嬉闹，虫鱼自在。天地日月的精华无私的滋养苍生大地。

那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一切大圆满。

元吉总是在找这个地方，从一个圆脸稚嫩的顽童，到一个身着青袍的旅人，踏过的山水怕是记也不记得多少了。年岁早刻在了一步一步的脚印里。可惜，元吉从来没有回头看过。那闪着的华光，恐怕，也就没有任何人看了。

元吉到了这方林子的时候，是在一个早上。

他闻了闻淡薄雾气里飘着森林芳香，那种载着香味的冰凉从鼻子和嘴巴里大片大片的涌向元吉的身体。

灌进去，沁进去。

“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元吉坐下，拿出背囊里的馒头，小心的用手撕着爬上青霉的部分，一粒不想多，一粒也不想少。

“肚子饿，我为你猎些肉食便是。”影子不甘心，他重复着一路上的这句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

“这里是个好地方，不是么？”元吉又开口说着。

“这样的风景，路上不知遇到几何了。没有上万，也有成千。”影子不屑。

“你啊。”元吉不说话，盘腿坐在那，咬了第一口馒头，还手捧了一口河水。

河水荡起的涟漪往四周飘去。载着水上漂着的浮萍，一荡一荡。

“这水好，还是这萍好？”影子问。

“说不过你，这水好，萍也好，水托着萍，萍能活水，才更好。”元吉笑了笑，不争不让。这一路上影子问了太多这样的问题，他争不过。也就不争了。

“若没有这水下的污泥浮虫，这萍又哪能活这水？那你说，这污泥浮虫，跟这水和萍比，哪个好？”影子赢的很无趣，越来越无趣。

“我答不上来，这一切都是法。”元吉思考的越来越短，答的越来越快。

“都走了这样的万水千山了，你就参到了这一个字？”

“没，还没参到。”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就快死了。”影子的嘲笑越来越明显。

元吉不说话，咬在牙齿间的馒头也忘记了嚼。

“可能是快死了，晓得走不了太远了，怕在碰不到这样的地方了。”元吉想了很久，小声的答着。

“哈哈。”影子笑的越发轻蔑，他像风一样的闪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具残破的动物尸体，血染的毛皮粘稠，惨败的断骨和泛紫的生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草青，还有灰。

“别参了，这吃肉，若不是你那个法里的，为何又能大行天下。”

元吉盯着肉看，那是一只兔子的半截身体，影子喜欢抓兔子，每次都是扯掉半边，一半自己吞咽，一半扔在元吉脚下。

“叶红了。”元吉咽下了口水，挪开眼，看着头顶洒下的红叶。

“你说过，叶红就是叶死，可你不但不哀伤，反而内心赞美欣喜。”影子咀嚼生肉和碎骨的声音将每个字都染上香腥的味道。

“这本就是法，法若如此，我又何必哀伤。”

元吉盯着一片叶，看它飘向水面，落在了萍上，叶子突然就那么烧了起来，变成一堆小小的黄色火焰。无烟无声。

”那你这么早就死，那地方不找了么？“影子难得的没有反驳元吉。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干净起来。

”还真不像你。“元吉有些意外，“这火烧完，不晓得剩下啥。”

“没人看到，剩下啥，又有什么区别。”影子看着元吉低下去的头，喃喃的叹气了一声，“那地方，你找了一辈子，除了我，还有谁人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