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老

服老

我是在那一天，知道自己正在老去。

当时姐他们住在仙林，同同也正读初中，所以周末我常常会过去。那段时间同同有羽毛球课，我跟姐顺便也打上一会儿。我打球还行，虽然无甚技巧，可单靠蛮力也挺唬人的。说到那天，起初都与寻常一样，然而打了一二十分钟，不知怎的却闪了一下腰，隐隐的好像哪里的筋在疼，特定的挥拍角度下，似乎就能牵扯到它。但我没吭声，毕竟仅因这点小小挫折就认怂不是我的风格，我还是很享受姐节节败退那副惨状的。

但2016在我整40岁时，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回想起那天闪到老腰的事，于是内心凄凉地买了一个大红花的蛋糕，某种意义上似乎象征了我的最后狂欢。

同同笑我说：“小姨，以前你还能跟别人说你三十多……” ，为防止他说出更讨人嫌的话，我抢过他的话头替他道：“好惨，以后再不能装糊涂，冒充年轻了！”并免费赠送他一个大白眼。他那时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只会为长个子、戴牙套、手机被没收这类的事发愁，哪里懂得一个人到了40岁的感受呢！

人到中年，并不只是生日蛋糕上一个无情数字这么简单，它实实在在体现在你的皮肤、头发、骨头、眼神和你的心态上。早在几年前，我就开始掉头发严重，多亏原来头发多，撑了这么些时候，发量看上去还算正常。但以后会怎样呢？每次看地上落发无数，我都触目而惊心，恐慌不已。

再说现在，每天早上忠心耿耿伴随神智一同清醒的，首先就是腰背的酸痛。记不清何时开始，我必须要有胳膊的支撑，否则不能够从床上轻易坐起身来。直到有一天因为腰痛拍片子，才明确地知道自己长了骨刺。

尤其去年从10月底，我莫名其妙开始无休止的咳嗽，在网上搜索关键词后，更让我有了许多不好的揣测。那几日，我看跳跳的眼神都较之以往而有不同，更加温情慈爱，恋恋不舍——到了这时，我终于决定无惧麻烦，也要去一趟医院了！

去了医院后，各种检查和复查都没有太大问题，医生也语焉不详地只给开了一堆药，却也无甚良效。智慧如我，上了几天网后断定自己是犯了慢性咽炎，此后就格外多注意保暖并多喝热水。大约多少还是有用的，咳嗽持续了两个多月后毕竟是好了。

然而此时涌上心头的却是那句话：人不服老不行啊。想想这些毛病，其实大多是身体自然老化后机能衰退所致，所以人要服老，没事多喝热水，有条件最好每日手捧泡枸杞的保温杯。

保重身体这种事，心诚则灵。

人这一辈子，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不必纠结和惧怕，因为没用。忘了是谁说过：死亡并不是一瞬间的事，其实人是一天天死去的。想想这几年的身体状况，深以为然。只是死固然是人的最后阶段，老却不仅迫在眉睫，还日日给人带来最新鲜的感受。

是人都会一天天老去，这个过程虽漫长到无声无息，但暗潮汹涌。它会用一次突然的不适或疼痛让你警醒，原来你早就不是自以为的那样年轻了。就像夏天正一天天悄悄过去，突然一夜狂风，次日看到落叶满地狼藉，你才会突然醒悟原来已经立秋。寻常日子里，有时看到学生为考试而负累沉沉，我也常心怀同情，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却是羡慕，因为他们还正年轻，有大把时间可以去挥霍、去犯错甚至一切清零从头再来。

而这样的奢侈，人到中年几乎不再拥有。

身体感受不如从前之外，年龄渐长也会使人更易陷入过往的回忆。季羡林在《我的老师董秋芳先生》里，第一句话就自问自答：“难道人到了晚年就只剩下回忆了吗？我不甘心承认这个事实，但又不能不承认”  既如此，相对于“晚年就只剩下回忆”，中年之人不时回忆一下过去应该也很正常。如今，我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或许在不远的老年，也会不时想起现在的事情。只是我的生活节奏极慢，内容极单调，是高度注水的人生。时光这样慢悠悠的、日复一日甚至常常一成不变地过去了，它会留给我什么可想呢？

我从不曾对长寿怀有热望，虽然这句话现在说来有点不合时宜，似乎是太早了；况且年岁渐增，想法心境也许会随之而变，但关于康寿，我希望但凡自己一息尚存，我的一切都不必假手他人，这一点应该是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