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故乡农历六月的记忆,总是一副夜晚的打麦场上,一群人热火朝天集体劳作的场景,那便是打麦。
故乡属于豫西山地,是广袤的黄土高原和宽阔的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带。大部分土地是山地,难以机械化耕种。所以,农活基本是靠原始的人力加上畜力来完成的。
故乡种植冬小麦。国庆节前后播种,过一个冬天,再过一个春天。来年农历六月份,在大杜鹃的声声啼叫声中,漫山的麦田逐渐开始变黄了。天也开始热了,割麦的时间也就到了。
因为麦子熟的很快,所以要抓紧收割。收割机到不了地里,只能是人工收割。割完了用牛车拉回打麦场里,堆成山一样的麦垛,等候打麦机过来脱粒。记忆中打麦机是好像是村子里的公共财产,全村人轮流使用,当然是免费的,只是要出点电费。白天大家都忙着割麦,拉麦,加上天气炎热。所以打麦这样的工作,一般就在相对凉爽的晚上进行。
打麦是个需要多人配合的劳动项目,人少了不行,至少要6-10个人配合才能完成。轮到谁家打麦了,左邻右舍都需要去帮忙。一般下午的时候,父亲会和邻居的叔叔伯伯们把打麦机拉到我们家的麦垛旁边,然后接好电线。并且挂上两个大功率的灯泡照明。母亲则会在家里做好一桌饭菜,我们兄妹三个去把邻居家要来帮忙的伯伯叔叔,大娘婶子请到我们家来吃饭。
我很喜欢打麦,因为这个时候能吃上顿好吃的饭菜,更重要的是能看到一大群人在一起干活的热闹场面。
吃过饭,母亲拎着一大壶泡着栀子的凉茶和一摞碗,父亲和邻居们扛着铁叉木锨,一起到打麦场。到了场里,父亲先拿出一盒烟给男人们散一遍,妇女们则喝着母亲倒的凉茶,大家抽烟喝茶拉着家常,一支烟抽完打麦就开始了。
没有排练,也没有人安排,但大家就像是提前说好一样分工明确,各就各位。父亲推上电闸,打麦机就轰鸣起来,叫声震耳欲聋。两个人站在打麦机的进口处把麦秆往打麦机里面塞,我们叫入麦,一般是强壮男人干这个工作。两个人用簸箕把打麦机下面脱出的麦粒接住往旁边的干净雨布上倒,这个工作一般是妇女干的。剩下的有人用铁叉扒开麦垛,把麦秆往打麦机边上送。有人用铁叉把打麦机出口喷出的麦秸抖擞着挑开,送到远点的地方堆成一堆。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有条不紊,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偷懒。
一般麦子多的时候要打好几个小时。大家一口气干两个小时左右,就会拉下电闸休息半个小时左右。喝点水,抽支烟,聊会天。半个小时以后,打麦机又开始轰鸣,大家继续开始重复刚才的工作。不过有时候也要换下岗位,像入麦这个工作需要一刻不停的干,非常的辛苦,很累胳膊。于是就会有人换下先前干的人,让他休息一下。
几个小时以后,麦子终于打完了。父亲拉下电闸,打麦场顿时安静了许多。堆金灿灿的麦粒像是小山一样,这是我们家一年的口粮。邻居们都会发出赞叹声:“你家今年收成不懒,麦粒多胖,磨的面肯定可白!”父亲谦虚的笑着让烟,母亲热情的倒着水。邻居们喝上一碗水,点着烟叼在嘴上,跟父母打个招呼就各自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地里干活。火麦连天的日子,大家时间都很紧张。
父母则要把麦粒盖好,电闸断掉,收拾好工具才拿着水壶茶碗回家休息。第二天再来把麦秸堆成整齐的麦秸垛,那是耕牛一个冬天的饲料。还要抽空把麦粒拉回家,在平房顶上晒干,装入粮仓之中。到了晚上父母还要去帮助邻居家打麦呢。
我上小学四年级以后,就加入到了打麦的劳动中去,我主要负责拿铁叉把麦秸往远处挑,这是相对比较轻松一点的活。但是,干俩小时胳膊就酸疼的抬不起来。但我还是为能够加入这场热闹的劳动而高兴。
后来高中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打麦的场景了。县城附近的地多是平原地,种麦割麦都都是机械化。大型收割机一遍过去,麦粒和麦秸就分离开来,省时又省力。令第一次看到的我,颇感惊讶。
去年回老家,听邻居家的伯伯说现在村里人少了,几乎没有人种麦子了。土地大部分包给县里和市里的公司,种了不知道名字的经济作物。仅剩几家有地的也只是种点玉米而已。我听完怅然若失,无言以对。一群人热热闹闹在一起打麦的场景,估计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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