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秀
岑寂的夜，从惺松的睡梦中醒来。因天天踽踽往来于二十多里路的家与饭店之间，和连日来的劳作，倍感身心的疲惫，很想痛痛快快的睡上几天。可一抹心躁，从灵魂深处液出，使我再难安睡。
此时，白天的那份灿烂和内心的坚强，被无名的抑郁侵袭，瞬间变成一片残垣断壁。现实把我这个不爱伤春悲秋的人，狠狠的碾压。
生意一次次的大起大落，犹如坐上过山车，一会天堂，一会地狱的上下折腾，囊中也渐渐开始羞涩，给这个平日里富足的家，平添了些许烦忧。由于年龄的增长，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大手大脚的上下冲刺，胆气也越来越小。因此，不得不考虑，应该弯下腰，低下头，脚踏实地的去做些小事，挣得一份不用担心受怕的收入。
凭借自己的阅历，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应该是没问题的。怎奈，到了知天命的人，一切都不随人愿。年轻时是我挑事，年老了却是事挑我，难啊！
夏秋，最小儿子要去上大学，钢琴专业的学生费用昂贵，还要提前做好可能出国留学的准备。不能因为经济的拮据，而耽误了他有音乐天赋的前程。
时间不等人，说干就干，我应聘到了一家厚生餐厅做切面包做牛排的后厨。自认为自己厨艺还行，学这点手艺不是问题。
第一天上班，厨师长并没安排我去学切面包做牛排，而指派去打杂。当时没多想，又刚到这里，只能听从领导，服从安排。
第二天，和厨师长稍微熟悉一点，她私下跟我聊天说：这里太苦了，真的不适合你，你应该到适合你的地方去。她明知道我做事麻利，就是怕把我教会了，又要离开，浪费了她的一片苦心。在我的恳切下，她安排我去做各种粉丝汤，面条，米线，鸡米饭一类，还兼带炸薯条等。每个品种都要放不同的调料，看起来简单，但调料品种繁多，不能搞混，搞混了味道就变了。我像对待国家大事一样，非常用心的跟厨师长后面学。
由于刚入手学习，很多东西不熟悉，在热锅旁，难免就会显得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会被热油或热汤喷到，烫出泡来，手腕上也留下了一个个小疤痕。可我平复了自己的心态，为了儿子能上好学，置身任何一隅，我没有怨言，再苦再累也值！
我旁边做牛排面包灶台的小张，人很实在，也很热心，还有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不是她灶台上的事，她也乐于教。厨师长不在时，她常常过来教我，只是她有点心急，教过后，看还记不住，就像吵孩子那样轻声叫喊。本就在紧张忙碌，脑子还要挖掘记忆里的各种该用的配料。可她这一叫不打紧，聚精会神的我，经常被吓到，甚至还会搞得举足无措。最主要还因为是新手，又怕出错，所以心里也不够淡定。
有一次，我被她堵耳朵旁猛然一叫，惊得竟然看见炉子上鸡米饭好了，忘了拿防烫外壳，直接伸手去端烧透的厚铝锅，当即两个食指烫出来两个大泡。等抹上烫伤膏包扎后，又去继续干活。在厨房里，这类事不足为奇，也没啥大惊小怪的。这里不是吃闲饭的处所，也不可能像在家那样娇气。
三天后，我刚进入角色，也可以说是有些得心应手了。没想到，我灶台上的厨娘休假结束上班了。而我在这个灶台上的使命，从此就算完成了，又得去新的岗位。原来，我只是个替补队员，这两天厨师长教我的活计，也算是她对一个文人的尊重和恩赐吧！
其实，打杂最难做，难的是无固定，无规律，无头绪。一个大活人，就像个算盘珠，拨一次，才能动一下。否则，你个新来的，根本不知道哪该做，哪不该做，只能听指挥，等命令。
但，为了证明自己，暗暗下决心：既是下楼，就得学会低头走好每一步。不管什么情况，也要坚持下去，就当是一种锻炼，也当是一次生活的体验。
每当自己累得腰酸背痛，腿脚抽筋时，就会想到孟子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的典故。也常用他的诗句来激励自己。
第四天，老板娘来了，带着未愈的脚伤，一瘸一拐的来到饭店。只见她冷着脸，挂着面，第一眼就感觉好像谁欠她什么似的，一个不可一世的主。这也难怪她眼睛长在脑门上，人家的生意就是火爆，“上帝们”天天都排长队在店里等待用餐，好像附近再没有可去的地方。
而这火爆的生意就苦了厨师和服务员，大家经常在忙得喘不过气来时，一不注意哪里有点疏漏，就会受到老板娘咆哮般的数落和责骂。使得这个只有一百多平米的港式快餐店，员工像流水一样来来去去的更换。
我也不例外，刚来这里，什么都得从头开始学，又东一枪西一棒的，岂能尽如人意。可厨师长又安排我到窗口帮传菜，有些菜还需要传菜的人配给厨师餐具，我第一次到窗口，连菜名都没搞清，更不知道什么菜配什么碗碟，只能盛烫、盛饭、端做好的饭菜。
从上午九点二十上班开始，一直不停歇的忙，理菜，切菜，处理半成品等。到了中午更是马不停蹄，大家脚步都带小跑。我忙结束还要去帮刷碗工。在气温不高的春天，跑出了一身的臭汗，这样的忙碌，够一般人受的。
老板娘站在外窗口，拿着一叠菜单，用话筒向厨房里一张一张不停的报菜名，几十张菜单，基本上喊一两次就结束。厨房里有三条灶台线，一条是专做砂锅，米线，面条，鸡米饭等一类，一条是西餐，做牛排，面包，鸡柳，冰淇淋等一类。还有一条线就是中餐，炒菜，炒饭等一类。每一条灶台上最起码有十几二十个品种。厨娘们都竖着耳朵认真听自己灶台上的饭菜名，听到后，立即在几分钟内搞定。生怕一不小心就搞错了，一旦出一点差错，一条灶台上的人都会被扣工资。
老板娘和我只有一窗之隔，我在里，她在外，想离开她眼头都不行。想想自己只要认真做事，应该没那么讨人嫌吧！就在窗台上菜被端完时，我刚停下来分把钟，正转过脸看厨娘们的菜好了没有。突然，厨房的门猛的被打开了，只听得门口处一声咆哮，一个刺耳的尖叫，把我吓一跳。老板娘睥睨的瞪着小眼恶声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的？走秀的啊？不知道拿……。由于厨房的噪音大，后面说什么没听懂，反正没一句好话。我余光刚触碰到她的影子，就立即被一种恶心感撞了回来。出汗的身体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紧接着一个人从烤箱里拿出石头一样滚烫的大碗出来，我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人的低头，是向逆境低头，而不是没有尊严的向某些人服软。苦点累点没什么，人格要受到尊重。可老板娘只把人当成工具，没把人当成人，和她这样的人，我也懒得去辩解，她只知道赚钱，从不会切身处地的理解别人。这份工作，本来和招聘时就不吻合，看厨房的人对我都不错，也一直在委曲求全。再遇上这样的老板，我真的无语了。
一个正常人的自尊，让我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在厨师长的挽留下，一直到第六天晚上，才又不得不离开那里。我离开时，厨师长从腰包里掏出来二百块钱递给我。一个星期累七死八活，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忙碌，只得到二百块钱。本想赌气不要了，后又想想不要白不要。其他人干几天就离开，连一毛都不拔，这还是厨师长另眼相看给的“面子”。
我身边的朋友们，退休后，都清闲自在，多少人都去周游列国。而我因这几年生意的不济，还在努力的赚钱中，第一次给别人打工就遭此冷待，不禁心里有几分失落。
人生的路，是自己选择的，已经走到这一步，有时候也知道走错了，可再难也得走下去，无法回头再重来。
多舛的命运，给予了残缺不全的家世，生命如玻璃制品那样易碎，稍有不慎就会玉体横陈。经历生活多少次沧桑聚变，耐抗压能力也越来的加强，在逆境面前学会怎么去逆风而行。因此，也看淡了生和死，名和利。
一个连生死都看淡了的人，世间的一切，在她眼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富贵荣华，利禄功名，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谁也无法避免赤条条的来，又两手清风的去。
古今的名人名家，有多少都在低落和贫穷中度过。孙子的漂泊隐居，造就了他伟大的《孙子兵法》，杜甫潦倒的一生，赋予了他诗人的天赋，留下了一首首千古绝句。阿炳的贫困，谱写出一曲闻名于世的《二泉映月》……
看到他们，我释然了，心中也少了些许委屈和埋怨。无论将来有什么样的结局，我除了认命，还会继续努力，愉快的迎接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早晨。
愁眉苦脸是一天，开开心心也是一天。世间有成千上万个家庭，都过着像我现在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无论贫穷富贵，他们都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我又何尝不能？我必须放下包袱，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
一只金凤凰被现实打落到鸡窝里，就得认认真真的，把自己伪装成一只鸡，还要做一只优秀的雄鸡。
上苍给予我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我就要用隽永的文字，编织出一个诗意的世界。描绘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真理。歌唱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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