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拒绝衰老的袭击。当我们老了,病了,也许才能真正的体会到人间的冷暖温情。
就像夏季的天气忽冷忽热,有些事情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1
这是外婆住院的第四天,也是要做手术的一天。
尽管医院里有舅舅和妈妈照看着外婆,我还是心惊胆战。于是,撇下幼小的弟弟妹妹在家,我独自去了县城的医院。
天气灰蒙蒙的,医院里也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来到二楼的病房的时候,妈妈正在给外婆倒水喝。外婆看到我后,眼中闪着光芒,艰难的把头扭一下,轻轻的说:“柳柳,你来了。”
“嗯。”我眼中笑出了泪花。
外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勉强向我眨了眨眼睛。
我真的笑了。我觉得能看到外婆就已经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没过几分钟,外婆要去上厕所,妈妈便搀扶着外婆,我在一旁惦着脚尖拿吊瓶。我的另一只手扶着外婆的胳膊,外婆的胳膊已经不再是肉感,而是皱皱巴巴的一层皮。
我没敢用力扶着外婆,我怕每一次抵达皮肤的触觉全是心疼。
2
护士小姐来给外婆扎针的时候,我和妈妈帮忙给外婆换病号服。
期间,护士小姐说需要纸巾的时候,妈妈尴尬的说纸巾带的用完了。
我不知道舅舅和妈妈这么粗心大意,带的纸巾用完了也不知道再买点,且不说平时用纸巾,给外婆擦擦嘴巴也需要纸巾。
于是我出去买了方形纸巾、护垫、水杯等一类东西。
当一个全副武装的医生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我外婆病房的时候,我真的快要窒息掉,所有可能想到的后果我都在想,越想呼吸越困难,索性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缓过神来,我已经一手拿着尿袋一手搀扶着外婆到了四楼的手术室。
看着手术室的门,我慢慢的给外婆换上了鞋,拍了拍外婆的手,坚定的说道:“外婆不要怕,很快就好。”
看着外婆进入手术室,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妈妈对着正要进手术室的医生说:“医生,你需要什么,通知一下就好,输血,买东西之类的都说下,立马去买。”
在此之前妈妈已经给主治医生塞过几千块钱,为的不让老人受太多的罪。
我能体会到妈妈的绝望,那一扇门,或许就是生死之门。
外婆手术室3
外婆今年75岁了,又黑又瘦,体重不过70斤,可想而知,手术风险有多大。
外婆的乳腺癌已经是中期了,扩散到腋下。我分明能从拍的片子中看到好多个瘤。
如果切除的话胸部以下,以及腋下都需要手术,这就意味着外婆上半个身体都要动刀子。
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已经不能是一抽纸所能控制得了的。
不知道外婆瘦小的身体能抵抗得了吗?
其实,在这之前,外婆已经做过两次手术。一次是子宫,一次是眼睛。
人们常说心病难治,精神上的痛苦远比肉体上的痛苦要痛百倍。
那是你真的没有体会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你不知道生死之间的距离也许就是一扇门。
外婆进了手术室,医生说手术三个小时。
妈妈的腿颤抖的很厉害,正要摔倒的时候我猛的一下扶住了妈妈。
妈妈的手烫人,我把脸贴近妈妈的脸上,好烫好烫。
妈妈呻吟了一声:“我走不动了,两腿无力,我吓得动不了了。”
外婆在手术,妈妈又要倒下,她已经两顿没吃饭了,身体经不起折腾,精神上也经不起打击了。
妈妈再这样等下去,不会吓傻,也会发高烧烧出病的。我好说歹说把妈妈搀扶着坐上电梯到2楼病房休息。我没时间给妈妈包药,匆匆忙忙的跑到四楼,在手术室外面等候,随时听从医生的安排。
4
爸爸的火车凌晨0点多钟才可以到医院。从昆明到邓州的火车晚点了三个小时,爸爸差不多将近29个小时的火车,一路上一直难眠。
我和舅舅在手术室外面静静地等候。突然想到从火车站到这里还有2公里的路,凌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公交,我便让舅舅骑电瓶车接爸爸。
我坚持要自己去接爸爸,只是妈妈担心我一个姑娘家晚上不安全,便让舅舅去接。
和舅舅哽咽的谈到爸爸的时候,舅舅说:“昆明到这里来回一趟还要花俩钱,何必呢?”
这个年代,谈钱伤感情哪。
感情经不起试探,更经不起钱的考验。
先前舅舅为了手术和妈妈闹了矛盾。原因是手术费用高,癌症是除不了根的。由于外婆抵抗力差,手术风险在所难免。
是的,舅舅不支持外婆做手术。
我分明听出舅舅的意思是,即使外婆治病了也是瞎花钱,根本不能清除。
当妈妈气恼的说出那句:“手术费用,我让你姐夫全出了”的时候,舅舅哑口无言。
我可以理解舅舅的吝啬与勤俭,我无法原谅舅舅的无情与冷漠。
舅舅离过两次婚,留下一个儿子,自己身有胃病,一个人在养猪场打工,一年的积蓄也就那么丁点儿。
可那不是别人,是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养大的老母亲啊,难道要看着外婆被折磨死吗?
乳腺癌扩散的很快,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人活上一年两年,一点点被病魔吞噬,最终是痛死的。
看吧,亲情往往不是在日常生活中检验出来的,而是灯尽油枯的时候才能检验出来。
5
再多的不满与愤懑,我是没有资格教育长辈的,那是大不敬。
只是,我在想,如果外婆知道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是个不顾她生死安危的人的话,她受的不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恐怕心理上也会生无可恋的。
好在最终妈妈和我姑爷劝说了舅舅给外婆做手术。只是舅舅坚持要在新的肿瘤医院做手术,为的就是省钱好报销医疗费用。
这也是妈妈吓得浑身无力的原因,新的肿瘤医院里基本上都是实习生,医疗设备也比较差。
妈妈曾多次劝舅舅去中心医院治疗,这是县城里最好的医院。可是舅舅不许,医院签字的终究是外婆的儿子,妈妈只能作罢。
我们只能提心吊胆的在手术室外面祈求。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三个小时的手术退迟到了四个半小时。我的心真的无法平静,一直在走廊上焦躁不安。
时钟滴答滴答作响,敲打的似乎不是时间的推移,而是拉长了我与外婆的距离。
“家属过来一下,签个字。”医生急促的呼唤声打破了我所有的愁绪。
舅舅一边签字,医生一边介绍说成功的切除了老人身上所有的肿瘤。医生手里两个密封袋,一个是淋巴上的肿瘤,一个是乳腺上的癌细胞。
心终于算是放下来了,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之后,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手术结束,外婆转入重症监护室。
看着麻醉后昏迷不醒的外婆,我的心一阵绞痛。外婆难么弱小的身体,做这么大的手术,受苦了。
自从外婆进入重症监护室之后,我彻夜守在外面,这样心里才会踏实安稳。
重症监护室妈妈见不得这场面,浑身无力的在床上躺着,声音干哑,一直在哭,还在发烧中。
我硬拉着舅舅陪我在外面守候外婆,舅舅觉得我做这些多余。但是我知不管怎么样,他做儿子的应该为母亲祈福。
有时候,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妙,从来不讲究付出就要有回报,就像爱是不对等的,注定一方比另一方付出的多。
妈妈担心外婆,躺在床上一直哭,舅舅却无动于衷。但是外公外婆一直很爱护这个儿子。
6
在外等着等着舅舅就溜走了,我一个人在在守候。
漫长的等待,我就坐在这里外婆处于意识不清楚状态,在监护室里一直哭。我每听见一次哭声,就紧张的跑到重症监护室门前,可惜门一直关闭着。
外婆还一直咳嗽,刚动完手术,身体比较虚弱,咳嗽的声音都虚弱到嗓子里,发不出声来。
说来也怪,我的听觉今天格外敏锐。
外婆的每一次呻吟,我都快快的跑到门前,希望们可以开。
三番五次,外婆咳嗽、哭泣,听的我心角疼。
终于,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医生让我进去安慰安慰外婆。
我轻轻的在耳边呼唤外婆,外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流泪了。
外婆的第一句话,我心碎了。
外婆吃力的说道:“你舅舅呢?”
外婆第一个人想到的还是舅舅。
我笑着说:“舅舅在外面呢,我妈妈也在。外婆不怕,我们一直在。”
外婆一直嚷嚷着“回家,回家。”
醒来后又睡着的外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婆这么脆弱,这么恐惧,闪躲的眼神让我好揪心。
我摸了摸外婆的脸,医生急急忙忙把我叫在一旁说病情。
医生说:“老太太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老太太刚开始一直哭泣,是因为麻醉剂留下的后遗症,脑子不清楚,比较躁动不安。至于恶心呕吐都是正常现象,麻醉剂的药效还没有过。你不用担心,老太太一切正常,病情已经好转了。”
说完之后,就让我出了重症监护室。重症监护室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让家属探视。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出了重症监护室之后,我才想起,妈妈还在发烧,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
我只顾着照顾外婆,而忘了给妈妈抓药。于是,我又急急忙忙的给妈妈抓药。
安抚好妈妈后,我又继续在重症监护室门前守候着外婆。
即使隔着一扇门,我也想让外婆知道,我们一直都在保护你守候你。不用怕,我们一直陪你。
从见到外婆时到现在,我想了很多很多,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最是哪个问题:我们老了怎么办?
将心比心,所以生而为人,善良点。
生儿养女一辈子,就像我妈说的:你外婆生我一场要我一场,从生下来那么短的婴儿到现在成为人妇,你外婆一辈子没享什么。
妈妈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手中一直比划着自己小时候就那么短。
我不知道我老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善良的妈妈老了以后又会怎么样?
是啊,未来是不可预测的。
看着外婆露出的微微笑容,所有的愁绪已经被打破。还好,手术,很成功。
人来世上一趟不容易,随时都可能被上帝夺走健康乃至生命。
很多时候,能让人支撑下去、有信心活下去的只是情。
就像外婆的手术,若是遂了舅舅的愿,不顾及母子之情不手术,可以省下来六七万元,可是外婆很快就可能被病魔带走。而妈妈的坚持与悉心照料,外婆平安度过手术。
手术很成功,我会一直对外婆说:“我舅舅一直在。”
外婆最在乎的人是舅舅,我不能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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