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一

偌大的礼堂空空如也。

风从不知名的方向吹来，逆时针辐散。

“北半球的气旋。”晴紫笑，为什么考试的时候就想不到呢？试卷上的空白很扎眼吧？

二

晴紫住在城郊，有长长地铁轨漫过草地，往东边的那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就可以到上海。

上海，有海的地方，名字里都缺不了海。

床头上有一幅中国地图，用红笔沿着弯弯的铁路勾出小城与上海的距离。远哩。靠上直尺，两点一线近了不少，可是，还是远啊。

站在铁路上，晴紫有些泄气。这条铁路都看不到尽头的。风拂过了草地，混着草叶潮湿的清新扑面而来。

算了，以后，坐火车去吧。

三

每天，晴紫会骑上单车，绕过一个接一个的十字路口，穿过大半个城市到学校。小城虽小，可是对于晴紫而言还是好大啊。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晴紫都没有走遍这座小城的街巷，是有些不可思议。

清晨的街道很静，除了匆忙的学生少有行人。可晴紫还是骑得特别慢。

“晴紫，你这速度还不如用走的啦。”

每天早上六点四十，第五个十字路口，野宇会准时出现。

晴紫曾经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掐算从出门到第五个十字路口遇见野宇的精确时间。然后，习惯着这样的时间。

常速行至第四个十字路口，然后以步行的速度到第五个十字路口，野宇就会出现的。

“ 晴紫不如我载你吧，你这样很慢诶。”

“要你管！”女孩立刻提速，不明所以的男孩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野宇追上来，并渐渐超过了晴紫，还不忘回头扮个鬼脸得意的笑笑。女孩心一横，再次超过了野宇。

反反复复，就到学校了。

四

“等一下！”

晴紫还是来不及。苏白已经坐下了。

“让我进去啦！”

一秒、两秒、三秒······死苏白，烂苏白，臭苏白！

晴紫尴尬的站着，真是无辜啊。

苏白极不情愿地站起来。晴紫被晾在那儿好久了，不可以太过分的。

“晴紫，你为什么不能每天早到一分钟呢？”苏白很无奈。

晴紫在心里盘算：提前一分钟就不能在第五个十字路口碰巧遇见野宇了，也就不能和野宇一起上学了。这个理由总不好跟苏白说吧？

“你可以晚到一分钟啊！”既然晴紫不能早到，那苏白可以晚到啊。晴紫暗暗得意，自己真聪明啊，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苏白表情复杂的看着晴紫，一字一顿：“我——妈——是——你——的——班——主——任！你去叫她晚到一分钟啊！”

对啊，怎么忘了，白老师每天都很准时的，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呢！晴紫只能傻傻的笑，苏白看着傻笑的晴紫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要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五

“晴紫，为什么还是不会做呢？”温柔的白老师关切地问。

晴紫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倔强地不肯回答，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其实，白老师给自己讲过很多次了吧。可是为什么一考试就不会了呢？考卷上的空白，真的是好扎眼呢。

礼堂好空好大。

晴紫沮丧地站在礼堂中央，风好冷哦。

有人在晴紫的左肩上拍了一下，然后，攥在右手的试卷就被野宇抢走了。有些反常，晴紫并没有把试卷抢回来。野宇看着晴紫的试卷：“还是不会吗？”晴紫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野宇皱着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野宇给自己讲过很多次了吧？为什么就是记不住呢？其实，夜野宇已经讲得很清楚很清楚了吧？为什么就是记不住啊？

无奈的抬头冥想。

天花板上用来悬挂装饰物的细绳在逆时针旋转。

“北半球的气旋，在地面逆时针辐合，在高空逆时针辐散；反气旋在地面顺时针辐散，在高空顺时针辐合。”

“咦，”野宇有些惊讶，“你记得了啊？”

“嗯。”

“别难过啦，记住了下次就会了。没关系的，这又不是高考。就算是高考不是还有我陪你嘛！”

“野宇，说话要算数哦！要勾手指，盖手印！”

两只手以别样亲密的姿态连在一起，那是承诺的见证。野宇，说话要算数哦。

六

为什么在礼堂里就能够记住呢？

老师讲过很多次了，为什么就是不会呢？

礼堂空空荡荡的，根试卷上的空白一样，好寂寞哦。

“给你 。”苏白的手心里躺着一颗红色的糖果。拿过晴紫手中的试卷，仔细地看，“还是不会么？”

“我很笨吧？”把糖果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草莓味，是晴紫喜欢的那种味道。

“不是啦，只是方向感不太好罢了，我认识的晴紫可没那么容易认输的。”晴紫笑了，苏白，真是个好人呢。

风从四面的窗户吹进礼堂，冷冷的打在两人身上，秋天快到了吧？苏白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晴紫披上，暖暖的很舒服。

对了，风！

“ 晴紫你看上面！”天花板上用来悬挂装饰物的细绳逆时针旋转。

“你看啊，我们在北半球，风从四周吹过来，螺旋上升，然后从屋顶散开。那么，北半球的气旋在地面就逆时针辐合，在高空就逆时针辐散。反气旋——”

“就反过来，在地面顺时针辐散，在高空顺时针辐合。南半球再反过来推就是了，就像这样······”晴紫的手指有规律的在空中画着圆圈。

苏白安静地笑，因为晴紫笑了。

苏白就这样讲过一次吧？晴紫真的记住了呢。礼堂里的风，关于气旋和反气旋，真的记住了，在礼堂里，苏白这样讲过一次的。

离开了礼堂，晴紫还是不会啊，像苏白说的，是方向感不太好吧？

七

“晴紫，闭上眼睛。”苏白研究着晴紫的试卷。晴紫有些许迟疑 ，苏白要干什么呢？可是看着苏白嘴角上温暖的微笑，晴紫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晴紫一直都是很相信苏白的。

“现在，你想得起礼堂的样子吗？”

“嗯。”

“ 那么，北半球的气旋——”

“在地面逆时针辐合，在高空逆时针辐散。”

“好了，现在做做这些题试试。”

真的，晴紫记得的，一道题都没有错，离开了礼堂，晴紫一样是记得的。

“苏白，谢谢你！”

苏白只是安静地笑。

“晴紫，晴紫——”野宇抱着地图册十万火急的冲过来，一副比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还要兴高采烈的样子，“晴紫，你把这幅图背下来，背下来以后就会了！”

苏白安静地笑，只是看着晴紫。

晴紫笑，图画得很清晰，可是，晴紫已经会了，静止的图片哪有动态的模型那么清晰呢？可是不能让野宇失望啊。晴紫很认真地看着图片，脑袋里想的却是礼堂的里那些风。晴紫这是怎么了/

晴紫煞有介事的合上地图册还给野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记住了吗？”野宇关切地问。

“嗯！”

“我说过我一定有办法让你记住的！我说话算数的！”野宇看起来好高兴的样子。

可是，是苏白让晴紫记住的呀；可是，看着野宇那么高兴，晴紫不忍心告诉野宇了，晴紫只能跟着野宇傻傻的笑，像个白痴。

晴紫一直都被同学当做白痴的。因为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渣？还是因为脑子里缺根弦？或者是因为神经短路了呢？问野宇，野宇说：“晴紫，你真是个蛋白质诶！”

晴紫眨眨眼，很无辜的样子：“蛋白质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野宇捂着肚子笑到眼泪都流出来，“晴紫你真的好白痴啊！蛋白质等于笨蛋加白痴加神经质——”

看着野宇笑，晴紫有些寂寞。原来，在野宇眼里自己是这样的啊。唔，自己真的是蛋白质么？

“苏白，我很笨么？”晴紫很沮丧。

苏白停下手中的笔，有些好笑地看着晴紫。”怎么了？这可不像你！”

“我真的很蛋白质吧？”不知道为什么，苏白的笑让晴紫更加沮丧了。

“蛋白质？”苏白有些莫名其妙，晴紫似乎真的不开心呢，“谁说的？”拿出一颗红色的糖果放到晴紫手中，看着晴紫剥开放进嘴里，应该由有用的吧？

“晴紫，其实你很聪明的。索然有时候说话、做事在别人看来有些傻气，可是我知道，晴紫是从心底里快乐着的！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不拂逆自己的真心。所以呢，不管别人说什么，晴紫都不要放在心上，因为晴紫永远都是快快乐乐的！”

“嗯！”苏白真是个好男孩，晴紫开心地想。

苏白认可晴紫的能力，苏白是知道晴紫的。

八

阳光很好，有风，有草地，有呼啸而过的火车。

那个，火车是开往上海的吗？上海，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吧？唔，有多远呢？照着地图上比例尺，晴紫算到头大。

“晴紫想去上海吧？”苏白安静地问，顺着晴紫的目光，直到两条铁轨交于一点。

“嗯，可是，很远呢。”晴紫有些无奈。

苏白轻轻扶住晴紫的肩，静静地看着远处没有尽头的铁轨。被摩擦得白亮的铁轨反射了太阳的光芒，是一片耀眼的白。风吹皱了如茵的草地，绿波轻轻漾开，似水流年，仿佛看得见永远······

“晴紫，我们一起考去上海吧。”苏白的声音真好听。

“这个，是约定么？”

“唔！”

晴紫看不到身后苏白的表情。

苏白对自己应该很重要吧？毕竟，苏白一直都是个很好的男孩；毕竟，苏白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毕竟，苏白一直都是知道自己的；毕竟，和苏白是有约定的；毕竟······

九

“晴紫，这速度还不如用走的啦！”

晴紫停下来，沮丧地望着野宇。野宇有些惊讶，晴紫反常呢。

“唔，这一次，我的车坏掉啦！”蹲下来看看，晴紫放弃了修理，晴紫不会修自行车的。

“唔，这个嘛——”野宇挠挠头，“晴紫，不如我载你吧。”

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野宇帮着晴紫把单车寄放到附近的人家。

其实，一直都希望野宇可以这样载着自己吧？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可野宇还是骑得很慢很慢，比晴紫也快不了多少嘛。是因为今天载着晴紫吗？

太阳还没有出来，有薄薄的雾笼罩。街上很安静，有零星的行人。是谁说过：“清晨的薄雾是幸福的白婚纱。”晴紫可以看见薄薄的雾在缓缓流动，将自己围绕。唔，野宇载着自己，穿梭在幸福的白婚纱里，晴紫真的是很幸福呢！

野宇对自己应该很重要吧？毕竟，野宇一直都是个很好的男孩；毕竟，野宇每天都和自己一起上学；毕竟，野宇会骑车载着自己；毕竟，野宇对自己有过承诺的；毕竟······

十

阳光一直都很好，天清气朗。

晴紫有些混乱，苏白和野宇被分在两个不同的队伍，抢同一个篮球。

晴紫坐在球场边的草地上。该给谁加油呢？或者说，苏白和野宇谁对自己比较重要呢？为着这个问题，灿烂的阳光下，晴紫有些寂寞。

其实，苏白和野宇是一样的吧？这样的问题很无聊吧？毕竟，自己还是学生呢；毕竟，大家都是好朋友呢；毕竟，高考还是要自己考的；毕竟，梦想和未来都是自己的；毕竟······

晴紫还是原来的晴紫，快乐的晴紫。

习惯了这样的时间，会在早上六点四十在第五个十字路口偶遇野宇；会在教室为了要不要提早一分钟和苏白僵持；会在空空的礼堂里想着自己的事 ；会在入睡前测量小城和上海的距离，其实，不远的······

晴紫，还是晴紫，只是晴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