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得很大,像是面朝大海。可她再睁眼看见的是空荡荡的宿舍。她想起来,她们都出去玩了。
玻璃窗大开,风好像把垃圾桶翻了个儿,塑料袋飘在楼层之外。她跑过去,风吹得冷飕飕。
她试图关上窗户。
“不要让风割断了你的指头。”
风吹得她摔了一跤,滑倒在地的失重感让她大吃一惊。心脏趁机多跳了好几下。
她努力关上了窗户,屋里一片死寂。或者有水滴落,她听到淋浴的声音。她听到风在她身体里面呼啸。可怕的风。
那声音当然是呼吸,她想,人活着就不得不呼吸,就不得不感受。心脏有些不舒服。
她闻到消毒水的气味。像初中的化学实验室,像医院。
“不排除心脏有问题。”穿白衣服的男人说。“但更可能是心理层面的原因。”
那时电风扇上有苍蝇的粪便,她老是看这些东西,电风扇在头顶转。
“能有什么原因,孩子现在不懂事而已。”男人说。
“长大了就明白了。”女人说。
“这我管不了,我是只向你们说明情况。”白衣服说。他把报告递给他们。
有几对夫妇走出来,他们走进去,她跟进去。
“我不要孩子。”女人说。
“我也不要。”
“我也不要!”她在一边高兴着说。他们低下头看她。
“你们没商量好就来这儿干什么。啊?后面还有人排队。啊?”
坐在大椅子上,她靠着椅背,两腿伸的直直的。她想起来,父亲喝醉了。闻到的酒味掺杂着消毒剂的气味。
“回去。”女人拉他的手臂。转眼男人拉着她的头发。
她坐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两只小辫子翘在脑后。
他们两个都很高。
女人哭了。
“别在这儿打人。”白衣服说。“这是医院。”
白衣服说着坐在桌子后面看。
她瞪大了眼睛看。
外面阳光明媚。
十来岁的青春关在屋子里可不行啊,她想。那么去干什么呢。她跨在椅子上,在莫斯科的咖啡馆,像骑摩托车似的跨在椅子上。那么去干什么呢。
她想起来那位聪明的朋友。他现在大概在和朋友们一起看电影吧。他讲话聪明,什么都看的明白。可是有些事情不该说就是不该说。
“我只是非常嫉妒你罢了。”她说。天花板上一只蜘蛛垂下来,长到看不见的丝线。有人顺着它从地狱爬上去过吗。
大风在外面吹,屋里死寂。奇怪的有风从地板吹上来。
他准是去看乐队演出了,准是几个人约好去看影展了。
“怎么啦?”他问。
“好像是在做梦。”
他穿的衣服向来都漂亮,他说晚上躺下睡觉时很快就能睡着。
“是不是因为夏天闷热?”他走在右边。
“我一年四季都不喜欢。”她说的时候羞愧极了。“但是我应该乐观一点。”
“是的……”他思索。
“你不必劝我。”
“是的,反正你很快就死了。”
暴雨和闪电一闪而过,天空像电压不稳的灯泡。风中衣服的哗啦声让她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
“我说你有一个漂亮的未来。”他在风中大喊。
她觉得手臂被什么狠狠打了一下,看上去像是骨折了,深红色的痕迹。电线,一定是电线。
“绳子断了。”朋友说。他指着大楼上的横幅。红色的布条在风中剧烈地飘荡,一头的绳子断掉之后垂下来,像一条死蛇。横幅上写着“热爱生命。”
“那不是杰克伦敦的小说嘛。”她说。立刻忘掉了手臂的疼痛,仿佛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比起来丢掉一条手臂也不算什么。
“该去哪儿了?”他问。
“看电影。”她说。
那是期待已久的事情,可是今天提起却带着不安。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他可不要有事情。
街市的景色变了。一阵风吹走了它们,现在无影无踪。
“我可能去不了看电影了。”他说。“我约着和我室友一块儿出去玩。”
她想也必然如此,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结果呢。他真是聪明极了。她哭了。
“别哭别哭”女人抱着她。
那儿一片淡黄色的窗帘,夕阳。外面汽车来来往往,她怕鸣笛声,可谁叫他们住在小区边儿上。她怕猫怕狗怕会动的活物靠近。她最怕的当然是一个人在家哭。
“别哭。”女人说。
晚风拂在脸上,女人的头发吹过来,真好玩,她发出笑声,其实和哭声差不多。泪水在脸上风干了。明天会更好啊。
“小乖乖笑了。”妈妈也笑了。
她觉得脑袋被什么压着了。她转脸望向窗外,太阳模糊,血红。墙壁也血红,压迫过来,发黑。
头疼愈烈,脑袋像是压碎了。终于皆是黑色,黑暗中仿佛有硫磺的火,鬼魅的黑影,欢迎你,烧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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