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时上二年级,邻桌小胖告诉我他最喜欢的是妈妈做的红烧咕噜肉,最讨厌的是菠菜。他又问我最讨厌和最喜欢的是什么,我本来想告诉他是上学校,可是不好意思那么说。就含糊告诉他,最讨厌的是一大早起床那呛鼻子的炊烟。
炊烟学校离我家只有七八分钟路程,但是我还不敢一个人独自去学校,每次上学前都得眼泪汪汪的看一会我家的红砖瓦房,依依不舍的摸一会我家的大白猫。好像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似的。
因为讨厌上学,这早晨的炊烟,也成了我最讨厌的东西。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那漆蒙蒙一片的灰白色还在天际东边打瞌睡呢,星星和月亮在天上耀耀的闪了一夜,此时也倦了,将要隐去了。就在这万物都还沉寂着,享受着这甜美寂静的梦境时,讨厌的炊烟已经开始叫嚣了,它先是从灶房里悠悠的飘过来,紧接着混合院子里嗖嗖的冷风,猛的冲撞进屋里来,把我呛得直咳嗽,抵不过炊烟的折磨,我极不情愿的起床、洗漱,坐在饭桌前,这可恶的炊烟总算消失了,急匆匆的吃了饭,奶奶送我去学校。
我是班级里最爱哭的一个孩子,每次都要揪着奶奶的裤管,把眼泪和鼻涕都留在上面,才肯进学校。
我那时候真的讨厌炊烟,它催我起床,催我去学校。
周末是最开心的,炊烟总算不再烦我了。早上我可以任意的睡到八九点钟,再懒洋洋的起床,爸爸已经去田里了,我吃了爸爸剩下的饭,吃剩饭也是开心的。
中午一过,有时是大热天,两三点钟那知了正叫的起劲,它吃饱饭了吧,怪不得这么卖力。我也吃饱了,坐着“拉菜车”一起去田里,我叫那辆蓝色的小型农用车是“拉菜车”,因为它的大肚子里每每装着又长又直的大脆黄瓜,或者红的透亮的西红柿,墨紫色的大茄子。一层一层摆在里面,最上排还得用最直的黄瓜、最圆的西红柿或者最大的茄子,来“摆面儿”。
到了田里,我可不是坐着玩,而是和大人们一样,拿一样大的蛇皮袋,“绑黄瓜上架”或者摘番茄,摘豆角。别看我个子小,手也小,摘起蔬菜来也不慢。那小眼睛还滴溜溜的瞅着我爸,或者我奶奶,看他们赶上我了没有。如果快赶上我了,我必定要“哼哧、哼哧”的提着蛇皮袋往前跑一段路,再把蛇皮袋放下,得意的瞅着他们。
当然了,我干活可是有报酬的。摘了一大蛇皮袋子,是有两元钱的。为了赚这两元钱,再累我也不言语,家长不让我干,我还不听。硬要装了一大袋子蔬菜,郑重的、仿佛是在完成一场交接仪式似的,把蔬菜交给他们,再从他们手里拿过来硬币或者纸币的两元钱。这时候我就解放了,今天的活儿也干完了。
爸爸坐在拉菜车的驾驶座上,我坐在旁边。车开动了,朝着家的方向。拉菜车“通、通、通”,我也跟着喊“通!通!通!”
傍晚的微风儿格外的温柔,吹得脸上痒痒的,心里也得意。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真是无比符合我那时的心情了,只是我俩的坐骑不一样,得意的原因,也不一样。
还没到家门口,那炊烟,又来了!
但神奇的是此刻的我一点也不讨厌它,竟然开始喜欢它了!
那是灶房里红薯稀饭的味儿,还有烙了好一会儿的葱花鸡蛋饼。香的让我差点眩晕过去。车还没停稳当,我就跳了下去,进了屋草草的洗了手,这下也不讨厌炊烟了,一个箭步冲进灶房,抓起油饼大嚼起来,那叫一个香!
嚼着饼,喝着红薯稀饭,看着灶房里悠悠冒出来的炊烟,它穿过屋子,飘到我家屋后的杨树梢上,杨树柔柔的一摆腰,轻轻的,把炊烟送到天际了。“也许是变成云了吧!”我想。或许那云还有葱花鸡蛋味儿呢!
再到学校我告诉小胖,我最喜欢的也是炊烟。他扁着嘴不相信,哪有人讨厌的东西和喜欢的东西是一样的呢?但是我执意这么告诉他。
晨暮大地上,早晚的炊烟又来了,我遥遥的望着记忆里的炊烟,那房屋升起来的云朵,柴草灶火化成的幽魂,还在向我招手呢!
“快点起床,该上学了!”
“来来来,葱花鸡蛋饼早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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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很有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