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厨子，最要紧的是有一颗孝心

常小琥的两部小说，《琴腔》苍凉，《收山》悲凉！

《收山》表面看是一个云淡风轻、暗流涌动的饭庄江湖故事。铺展开却是一曲传统手艺传承流失的挽歌。

旧时代的手艺人对传统的固守让人感到，对于技艺的坚守和传承令人动容。但是在新时代的大潮面前，被冲击的支离破碎，让人心酸。

葛清对屠国柱说：“勤行里你这样的苗子，不多，但单凭你一人，撑不起的。任你钻的再深，学出精来，也不过是保住这一行的香火，别断下去。有朝一日，能给后人当一块垫脚石，便是你功德一件。”这是我看到的对技艺传承最好的注解。

中国有句老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其实真正的师父从来就不担心教会徒弟抢了自己的饭碗，师父所担心的，是他的技艺，被后来的徒弟改走了样。

在中国传统的伦理关系中“天地君亲师”这个“师”不单单是指老师。我认为最贴切的解释应该是“师父”，师父乃“师徒如父子”，徒弟若不能坚守师父的技艺，可谓“不肖子孙”。故此杨越钧才对屠国柱说：“做厨子，最要紧的是有一颗孝心。”所谓孝心，就是对师父手艺的继承、坚守、传承。

由此看来，葛清是幸运的。

曾今在运动里被自己的徒弟们毒打的经历，让葛清对收徒心存忌惮。冯炳阁和陈其正是被这一份忌惮轰出了鸭房。

屠国柱对于勤行的热爱和赤诚，打动了葛清，最终葛清将宫廷烤鸭的技艺和配方传授与他，体面收山。

相比之下，杨越钧和计安春却没有葛清的这一份幸运。对计安春，书中着墨不多，但寥寥数笔却让人印象深刻，计安春对屠国柱有心，既想纳其为婿，也想收他为徒。终因回汉两个家庭不同的饮食及风俗习惯而告憾。一代清真菜大师计安春也将毕生绝艺带进了棺材。

万唐居掌灶杨越钧有五个徒弟，最疼爱的小徒弟苏华北却在自己退休之际，转投粤菜师傅门下，终于未能体面收山。

坚守传统技艺的代价是沉重的，严苛忠厚的冯炳阁，对师父的孝心、对万唐居的感情，真挚而忠诚。这样一位技艺卓群的大厨，最后却要混到别人的宴席上才能吃口好饭菜。读之，令人落泪。屠国柱因一颗孝心，坚守宫廷烤鸭的制作工艺，终被逐出万唐君。

正如葛清所言：“勤行最得意，最体面，跟金子一样闪着光的好年份，那是考一批老师傅养出来的，早过去了。

在大时代的浪潮面前，所有的人都无所适从。一辈老厨人的凋零，关闭了一个再不复返的美味时代。

不单勤行，凡是需要师徒传承技艺的行业，基本都已是面目全非。坚守传统的穷途末路和抛弃传统的欣欣向荣，究竟谁对谁错，我也不知道。

当下的传统是“推陈出新”、“创新发展”、“标准化产品”、“规模效应”，求新求变求快。

呼唤“匠人精神”、呼唤“传统手艺”，但是传统技艺所需要的那份耐心和从容，究竟在哪里？这个时代还能不能容得下这份耐心和从容？我不好说。

做厨子，最要紧的是有一颗孝心。这颗孝心，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