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命悬一线
月牙儿巴巴地瞪着眼,等到了天亮,简单梳洗过后,整理了少许衣物和必备日用品,打了个小包裹,还带上了自己常用的医药包,便悄悄溜出了自己的房间。
寨子里还算安静,暮夫人和夜铭月昨夜就去了辽颖的后方军营等消息,月牙儿选了条平时罕有人走的小路,准备绕过水云寨的大门直接出山。
这是小时候,她和龙心哥哥,铭月姐姐一起玩捉迷藏时的必经之地,她是最不会躲的那个,铭月姐姐一下子就能找出她来,只有藏在龙心哥哥一起,才不会被发现。
想到夜龙心,月牙儿心里就翻腾得痛。
这水云寨是她的家,她就此要离开家和家里的人,要离开那个从她开眼见光起,就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龙心哥哥。
他会想自己吗?会恨自己吗?也许他会有真正属于他的生活。月牙儿这么安慰着自己,把最后一丝愧疚和不舍压抑到看不见的黑暗里。
就在她快要见到山外天光的时候,一个黑影在她不远处的山石角落里出现,一阵风穿过狭长的间隙,吹向她带着浓重铁锈味道气流,也许这更近似于血腥的味道。
“谁?”月牙儿惊恐地尖叫起来。
“月牙儿……”那人的声音嘶哑无力,“你要去哪里?”
“龙心哥哥!?”她听出了那是夜龙心,“你怎么回来了?”
夜龙心没有回答,月牙儿朝前挪了一步,把出走的包裹往身后藏了藏,微弱的光线下,她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辽颖……败了?”她战战兢兢地问。
依旧没有夜龙心的回答声,只有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月牙儿不知道他在煎熬着怎样的伤痛。一路颠簸赶回来的路上,那锋利的矛头不知在他身体里又割破了多少血肉,他觉得自己的心肺应该已是破损不堪,随时都可能崩溃。
“你怎么了?”月牙儿很想转身逃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如果她恳求她的龙心哥哥放她走,应该是可行的,但她还是察觉出了夜龙心的异常。
她慢慢靠近他,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重,还传来夜龙心压抑的轻咳声。
“你受伤了?”月牙儿的心悬了起来,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龙心哥哥,你怎么了?”她匆忙踏过凌乱的碎石之地,走到夜龙心面前时,她着着实实被吓住了。
眼前的夜龙心全身是血地依靠着石壁,胸口破碎的铠甲里深深陷进去一支已经很难分辨是何等兵器的一部分,月牙儿从来没曾想过,她的龙心哥哥有一天会受如此重的伤。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月牙儿颤抖着双手摸过他已经潮湿冰凉的脸,“你说话呀?”
“我活着回来了……我绝不会……让你去和亲。”他异常艰难地说完了一句话,又剧烈地咳了起来,手按压着还在他身体里绞割的矛头,最后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再也支持不住得倒了下去。
月牙儿根本没有力气扶住夜龙心的身体,她只有紧紧抱着他,她的龙心哥哥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天也塌了。她无法在这个时候置他于不顾,去追寻自以为的自由和幸福,月牙儿拼命得忍住失声的哭泣,声音完全已经变调地大声呼喊着救命,直到水云寨的人听见,纷纷赶来,七手八脚地把夜龙心抬了出去。
夜龙心始终没有闭上眼睛完全失去意识,一只手用了最后的力气握着月牙儿不放。他不允许自己昏死过去,也不敢就此闭上眼睛,不管再累再痛,他都告诉自己要清醒着,他不怕死,他怕失去月牙儿。
染血的铠甲被一一卸去,有人拿去清理修复,腰间的那把玄虚剑一直没人敢动手去解,月牙儿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彻彻底底看清重伤的夜龙心时,心冷得像被丢进了极寒的冰窟。
活着回来,为了她的一句“活着回来”,是不是就算是身首异处,他也会回到自己身边?这样是活着回来吗?是要你好好的活着回来,而不是这样揉碎了人心的样子回来。
“公主。”医师凑在月牙儿耳边唤了她好几声才把她的魂拉回来。
“何事?还不快止血疗伤!”月牙儿咽下了喉间的痛。
“那兵器还未取出来。”医师苍老的脸上已是层层汗珠,“取出来就是第二次同样的伤害……”
“我知道了。”从小学医天赋异禀的月牙儿对这些非常清楚,伤口里那把利器无论怎样都会要了夜龙心的命,没人敢做这个主动,这个手。
月牙儿走到床边,遣走了几个按着夜龙心伤口止血的人,拿走了他胸口上一大叠已经染透的纱布,纱布一拿走,便可看见那狰狞的伤口咬着夜龙心的胸口,刺疼着月牙儿的眼。
长矛锋利的刃几乎完全埋在了他的胸膛里,周围被击碎的铠甲残片也杂乱地深深扎了一大片,血液从数不清的伤口里快速涌出,从他健硕的身躯上流淌到了身下的床上,晕了一层层的血迹。
“干净纱布。”月牙儿冷静地接替了医师得工作。
其实她只想大哭一场,她害怕极了,柔软的心残被残忍地一瓣一瓣剥离蹂躏着,她想逃避,想躲开,但那个一直保护她,给她依靠的人,正是此时,在她面前,脆弱无助,需要她的依靠和保护。
她强忍着眼泪,已经忍到头痛欲裂。
傍边有人递来了一叠干净纱布和止血的药剂,她娴熟地一一按压住他的伤口,止血上药。温暖的血液还是不断地透过纱布,染到她的指尖双手,那个是夜龙心的生命,她从没那么真实地感受过,时间和生命的流逝是如此无情。
“龙心哥哥,月牙儿帮你疗伤可好?”她的声音很甜很温柔,平静淡定话语带着安抚的魔力,“不过你要答应我,能不能……”最后一个字她说如何都不出口,哽咽了好几回,也没能自如地说出来,她知道这一次她的龙心哥哥可能会死。
“不死,决不。”夜龙心握住她占满血已冰凉的手。
他总能懂她心里的话。
月牙儿吩咐备妥了药和工具,自己挽好了袖子,洗干净双手,准备亲自动手,取出那要命的兵刃,她信他说的话,他从未食言于她。
“公主殿下,这是麻药。”一个医师端来一碗棕黑的药汁,这是各种迷药制成的麻醉剂,喝了可让人在一段时间内昏迷,减轻疼痛,“夜将军不肯喝。”
月牙儿接过来,亲手端到夜龙心面前,他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一会儿会痛的,我知道龙心哥哥不怕,可是我怕。”她像在哄小孩子。
“我们战败了,若你要被送去辽颖,谁来保护你?”他的眼睛已经黯淡失色,他的心却一直不敢沉沦。
“嗯,我们不喝。”月牙儿放下药碗,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这是给了夜龙心最温柔的麻药。
她何尝不懂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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