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屋子里的闷热让我一阵头晕,光线阴黑的屋子,帘帐下我看到斜挂的羽毛球拍的轮廓,在黑暗中,像一个诡异的人形,安静望着我。看来,这个城市暴露出它奄奄一息的状态,也让我的意识脱离了理智的控制。拍了一下脑袋,腥松的睡眼似乎被密室内温热的二氧化碳催眠,眼球迟迟未清醒,我还是看不太清东西。
天阴沉沉,我推着破旧的单车走在路上。捋了捋思绪,想到几个好朋友先后要走了,失落和高兴的筹码在做价格模糊的的交换,平复心情,“呼”地吐出一口浊气,单车不小心在一个路坎上狠狠震了一下。一个视线马上警觉地投了过来,没有作声,我加快脚步,跟视线的主人相错而过。
他是疯子,是个流浪在陆城的疯子。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一个总是在情绪激动时会大声吼叫的疯子。在一个县级市,这是见怪不怪的现象,在一个十年间,他则是我很熟很熟的陌生人。我曾经对他相视而笑,但他却从没看到过。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三种东西,敌人,食物,垃圾。我们这些不是他敌人的人在他心中跟他翻找食物随手弃置的垃圾是一样的吧。从最初的害怕,麻木到悲悯,我对他的态度也从我的心性开始改变。
当我把他当正常人来看待时,我对他多了些许的好奇。他曾经有怎样的家庭,他遭遇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他的一切,成了我无数次一个人在往返的路上幻想的资源。但这也是伪善,对他的生活无关痛痒。我只是利用他来构造我的幻想,疯子的精神世界依旧是个迷。我下笔为了一个与我毫无瓜葛的疯子,我没有疯。曾经意外在楼上看到疯子,他坐着,我在窗口站着。彼此久久凝视,虽然视线不同,疯子的眼记录这个世界,我的眼在疯子的身上温习这个世界。
曾经看过王蒙的句子,古老的青蛙,以漠然的平静思考着。只是不知,没有寻找食物的疯子,是否也在平静时用顽强的生命来思考。我感谢疯子,他让我学会知足,他也让我看到另一种人类的存活方式,他警觉地提防我们,他无意地警告了我们。他让我看到伪善的面目∶
人们都同情疯子。然而同情是禁不起考验的,只要疯子向他们走去,人们就立即厌恶地走开。疯子走在路上,他体会到所谓的人情。所以与疯子的交流只有臆测,我与疯子活在相同的世界,但我活在这面,他活在那面。我看着他忙碌地寻找食物,他看着我一点点消失,于是他放弃这无聊的举动。他为了继续生存而活,我为了明白生活而看他生存。
我总觉得上帝是公平的,他给每个人相等的机会。如今我却发现,上帝也疯了,因为他不把疯子当人看。上帝也是明智的,他要创造天堂,而没有疯子的世界恰恰是人类的地狱。这又是完美的伪善。
疯子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回想刚才的一幕,与疯子相视,无言,擦肩,然后分开,似乎听到耳边的日子流过的声音,一瞬间有点懵了。思绪游走在眼前,我觉得有点冷。扶着车把,掌心空空如也,闷热的空气,指尖也似乎变得冰冷,我触不到遗落的灵魂。
当我离开这个小镇,我还会记惦他吗?或许不会,他无处不在。坐在修车匠的棚子下,天依旧闷热,我揉了揉眼,我的眼球可能还未清醒,我想我依旧看不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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