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疼痛的记忆

作者: 海滨公园 | 来源:发表于2022-10-12 06:12 被阅读0次
    海滨:疼痛的记忆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多少年前,听母亲常说这句话。那时,父亲五十多岁,牙疼到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用一根铁钎子,将油桐果从正中穿过去,放在煤油灯上烤,直到燃烧出火,然后吹灭明火,放入口中,找准疼痛的牙齿,将油桐果咬合,只听嗞嗞啦啦的声响,看见父亲脸上痛到颤抖的表情,伴着隐忍到极点的呻吟声,如是反复三次,痛感逐渐减退。

    海滨:疼痛的记忆

    那一晚,父亲终于能够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而我也能踏踏实实地进入梦乡。到了白天,牙疼又开始了,托人买到一大瓶去痛片,已经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头痛脑热的时候,去痛片尚有一定的效果。但牙疼的时候,即使吃到最大剂量,也不见有什么明显的功效。放学归来的我,看见父亲弓着背,坐在厨房门口的青石墎上,把头深埋下去,我不知道他有多痛苦!

    那时,已是七十年代末,虽然当地有合作医疗社,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能治疗牙疼的药物。每当父亲疼到腮帮子肿胀,连吃饭、喝水甚至吞咽都很困难的时候,我真的恨透了牙神经萎缩这种当地医院难治的病,我恨不能替父亲忍受这种疼痛。老中医的偏方也不见效,苦味性寒的,说是去火消炎,草本、木本以及昆虫等,父亲说他这一辈子吃惯了各种滋味的中药。

    母亲煎好了药,稍微凉一些,让我端给蹲坐在门前树底下忍不住呻吟的父亲,我远远地叫了一声爹,父亲缓缓抬起因难忍的疼痛而埋下去的头,用饱含着怜惜的眼神看着我,伸出一双因疼痛而颤抖的大手——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手背青筋暴露,手掌布满了老茧。父亲慢慢接过这一碗温热的汤药,皱了皱眉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仿佛病魔已经被淹死在汤药里。

    如今,父亲已故去二十六年,我也接近父亲当年牙疼的岁数。没有任何先兆,我的牙疼开始了。药物只是暂时缓解疼痛,晚上疼痛难忍,严重影响到睡眠。早晨起来,用温水刷牙,都要经历一番内心斗争。我似乎重新体会父亲当年经历的疼痛,脑海中总浮现出父亲五十年前埋下头蹲在门前那棵树下的身影。那株桃树早已经被砍掉,旧房子也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独家小院和两层小洋楼。母亲在这栋楼里生活了十五年,最后也撒手人寰。算起来,已经离开六年了。

    这种疼痛的记忆,让我再次与父亲建立了某种联系。如今我的女儿也已成家,周末跟女婿回来,看见我忍不住皱眉头的样子,知道后便催促我去看牙医,我爽快地答应着。等他们下午告辞的时候,还是三叮咛五嘱咐地说小区楼下就有牙科诊室,尽早治疗不要拖延,我只是胡乱应付着,心里却无端地拒绝着。我似乎想要通过这种疼痛的体验,去感受父亲留在我记忆里的许多细节,追忆父母曾经饱尝过的艰辛岁月,缅怀父母给予我的无私的爱,还有那份深刻的隐忍与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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