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
接到张明的信息，九回有点意外。
一个月前。张明曾租九回陪着沐浴和打球，然后去河边散步，遇见竞标对手新华房产的女秘书……这会儿，九回正犹豫要不要去时，张明又追加一条信息，“去田园路18号水色咖啡厅，我们按老规矩。”
傍晚时分，天边还挂着桔黄色的云彩，城市被晚霞柔和地包裹着。九回没有打车，他在人行道上快步行走，以此替代每天的健身锻炼。
要去的那间水色咖啡厅环境不错，是年轻人爱来的休闲地。座位间的距离较大，交谈时可以不用留意着别人的耳朵。推窗可见公园一片春绿，悠扬的音乐小声流淌，幽雅舒适。不过此次张明约见的目的是什么呢？上次不是明确拒绝了吗？他甩甩头，不愿多想。
九回曾和徐雅来过这里。
照例准时到达的他，远远看见张明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扭头望向窗外，眉头轻锁，目光深邃，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九回走上前说。看上去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嘴角浮着月牙般的笑容。
对方听到说话，迅速站起来，堆上笑容，和九回握手说道：“没有，是我习惯早到。一会还有个美女要来。”
正说着，张明的电话响了，他点开信息后对九回说：“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咖啡厅门被推开，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穿着一袭紫色连衣裙的女子，正向他们款款走来。九回注视着她，心里嘀咕，好像在哪见过？
“你们也算见过，但没正式认识。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新华房产的秘书，丘善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美女。这位是前资深记者，文章写得超好的文化人九回。”
善琪落落大方地伸手和九回握了一下，浅笑道：“我看过你的文章，言词犀利，视角，观点独到。”
“还是文化人吃香呀。我约了几次善琪，人家硬是不肯赏脸，一听说是你，立马就来了。”张总在旁边搓着双手说。
“我可不敢单独跟你约会，既担心你夫人多想，也怕我老板误会，炒我鱿鱼，望张总见谅。”
“胡总舍得炒你的话，来我公司，我求之不得。”
正说着，张总的手机滴滴响了几声，他点开扫了一眼。
“你们聊，我忙别的事去。我带了瓶1987年的法国红酒过来，你们两一会晚饭时喝。”说完，把放在一边的红袋子提起搁在桌面，并在九回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见张明抽身离开，九回明白了他此次的目的。知道自己不能介入其中，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尴尬地笑着，看着他消失在渐深的暮色中。
转过身，见善琪还站着，九回连忙招呼道：“丘秘书请坐，这里的手工咖啡做得相当好，我给你点一杯？”
“好的，不过你叫我善琪吧，认识了就是朋友。”
“我不是什么作家，就是写点文字，混口饭吃。我没有张总说的那么好。”
“我不习惯从别人的嘴里去认识一个人，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睛。我对你以前的职业，现在的工作很好奇。也想不慌不忙，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最好是高雅的地方。但又不想一个人去，想有个人能陪着说说话，这心情你能理解吗？”
“当然。”
“可是我身边没有能在这种时候一起用餐的伙伴，所以……”
“行啊，喝完咖啡后，一起去吃顿高雅的，我也很久没有这么做了。”
此时咖啡厅里的音乐换成了邓丽君的《忘记他》，善琪专注地听着，不再说话。她拿起侍应送过来的咖啡，微张双唇细细品味。
九回看出她有心事。
一曲终了，杯里的咖啡已见底。善琪说：“今天我心情好，不去什么高雅地了，去我的老地方。可好？”
“走吧，我陪你。”
走出咖啡厅，九回想起搁在桌面的红酒，转身回去取，再出来时，善琪已坐在出租车内。九回躬身钻进车，两人一起来到郊外的拉面馆。
拉面馆由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经营，店面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此时店里客人不多。善琪把九回领到一个临后窗的位置坐下。
老板娘拿着餐牌走过来，“姑娘，好久不见你来，那位……今天想吃什么？”
“对，最近很忙，来一碗拉面。你呢？”善琪转头问九回。
“我来一碗炸酱面。”
“好的，很快到。”老板娘转身离开前，微笑着看了九回一眼，小声嘀咕，不错，不错！
“看来你以前常来，这地方可以。”九回向四周看了看说。
“对，他们家的面食做得地道。我有半年没来了。”
善琪说完，眼睛望向窗外马路，若有所思的样子。
九回见她不想说话，就拿出手机给徐雅发了个信息，问她下班了没有，记得给扬扬买盒巧克力……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桌时，两人笼罩于绕萦的热气中。热气透着诱人的香味，夹杂着牛肉、青菜、白面和汤料的清香。九回咽了一下口水，把装着拉面的那碗推向善琪说：“趁热吃吧。”
善琪回过神，目光收了回来。她“嗯”了一声，低头吃了起来。
两人没有说话，空气安静极了，只听到吃面时发出的叽溜声。
不一会，善琪那边没了动静，她一直低着头。肩膀在抖动，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汤碗里，无声地溅出涟漪。
九回连忙在皮包内拿出纸巾，递了过去。善琪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该来这里。这里有他最爱吃的面，有我太多初恋回忆。”
“我和他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来到成都，住在这附近，是这里的常客。每次他都点炸酱面，我点拉面，吃一半就交换着吃。他说这样可以一次吃两种口味。”
九回认真地听着，他一直是最好的倾听者。
“以为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原来世间真没有一成不变的情感，特别是爱情。”
“他现在在哪里？”九回小声问。
“虽然都在成都，可心越走越远。他选择了富家女，我坚持自强自立；他走阳关道，我行独木桥；我五脏六腑都碎了，他在半年前跟别人举行盛大的婚礼……半年了，我以为可以忘记，以为……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失魂落魄冲向洗手间的善琪，九回似乎看到3年前的自己，一样的寸断肝肠，一样的兵荒马乱。直到徐雅走进自己的生活，才觉得以前的一切是人生的曾经，美好的回忆。曾认为无法割舍的人，也可以形同陌路。
几分钟后，善琪从洗手间出来，她擦干了泪痕，补了淡妆，涂了口红，看不出刚哭过的样子。
“你没事吧？”九回关切地问。
“没事，我现在还是无法吃面，一吃就呕。”
“我带你去吃羊肉。”
“好。”
善琪披上外套，提起挎包，跟在九回身后。他们来到五公里外的新疆羊肉店，吃烤肉，喝红酒，聊彼此的过往和将来……直到店面打烊，两人醉意朦胧站在街边。
“你住哪里，我送……送你回去。”九回结结巴巴地问。
“不告诉你，我不要回去。”
九回摇晃着高大的身躯，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去，附近的酒店。”
凌晨2点，九回在酒店开了个标间。他把善琪抱上床，脱掉高跟鞋，盖上被子，想转身到旁边另一张床时，被善琪死死拉住。
“林书，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我不是林书，我是九回，你是徐雅？”
“你就是林书，你别骗我了，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忍心？”
“徐雅，我陪你。”
匆忙地为对方脱掉衣服，裤子、两人拥倒在雪白的床单上，把甜蜜含送在对方的嘴里。云雨间，九回一边火动着下体，一边轻喊徐雅的名字。善琪如海浪拍岸，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晨曦微露，九回被手机信息吵醒，他眯着双眼看到是徐雅的信息，“九回，今天我们一起去图书馆？”
怎么是徐雅？他急转脸看躺在身边的熟睡的女子，不禁吓了一跳，怎么是她？他大气不敢出，抱着自己的衣服和裤子惦着脚尖向卫生间走去。可急忙穿裤时，碰倒了洗脸盆边的玻璃杯，他听到碎裂的声音。
当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善琪已穿好裙子。她双手环抱膝盖，头埋在双膝之间，萎缩着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对不起，昨晚我们喝醉了。”九回尴尬地站在房中轻声说。
许久，保持原姿势的善琪才说：“没事，你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我能帮你什么吗？”
“不用……哦，那就帮我打个电话。”
“给谁打，为什么？”
“给我前男友林书，他把我的号码拉黑了。我要跟他告别，你帮我打这个电话。我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哭出声。”
“没必要，人家已经结婚了，别打扰他的生活。”
“这是我对你的请求，请跟他说我想他，希望他好好过。”
善琪摸索着在自己手机里找到号码，递给九回，然后站到他旁边。
电话接通了，九回说：“你是林书吗？善琪让我帮她打这个电话，她说虽然会想你，可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她现在很好，祝你们幸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冷冷地说：“我知道了。”
善琪伸手要回手机前，九回对着林书的电话号码，按下删除键。他对善琪说：“不要再联系了，低到尘埃的爱，开不出高贵的花。”
“在手机里删除号码有什么用，它已刻在我心里，我能倒背如流。”
“你何苦呢？”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相信我可以扛过去，你走吧，徐雅在找你。我洗个热水澡就回去。”
走出酒店大门，九回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东边的天空，见太阳正探出半边身子，一脸嘲笑的样子。他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转身向河边走去。此刻他特别想看那一汪清凉的河水，仿佛它能把烦忧洗涤。
他戴上耳机，一首《若你碰到他》在耳边悠然响起。
两天后，九回接到张明的电话。说只要能从善琪那里得到可靠的资料，让市政建设竞标成功，他愿意出五十万购买。
九回淡淡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做不到。有些东西，它比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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