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省式倾听
第一类是全盲区,即咨询师因为耐受不了自己的好奇焦虑等等而不自知,从而打断了来访者自然的呈现,或是插入到来访者呈现的内容之中。这表明在那个时候咨询师已不在一个倾听的状态里,咨询也就谈不上是咨询了。
比如,一位女性来访者讲到她正在买入一只股票,这只股票这几天的行情不错,但是她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一直想着要把赚的钱给自己的老公孩子花掉,来访者为此很苦恼,咨询师并没有听到来访者的苦恼,问:你买的是哪支股票?显然,咨询师的注意力已经被他的欲望所牵制,而丧失了咨询师的功能。这位女性来访者为了讨好咨询师,也离开了自己的“苦恼”,从而跟咨询师介绍投资心得。在这里,咨询师无法听到自己内在的欲望,自然也就听不到来访者难以拥有的苦恼,这样的咨询肯定是无效的,来访者通过“无法拥有一次对她有帮助的咨询”再次强迫性实现了她的潜意识愿望。
第二类盲区是,咨询师断章取义地倾听来访者的内容,因为咨询师执着于自己的假设,从而忽略了来访者所讲的全部内容以及内容下面的感受。一位34岁单身女性来访者,因为无法进入亲密关系来寻求咨询。有一次,来访者谈到她在工作上的拖延带给她的痛苦,她觉得她很有能力,但是她无法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在领导和同事面前,每当有一个重要任务,她都要拖到最后的时刻才能开始着手去做。她知道她要早些开始,但是坐在电脑前就是无法开启工作,看着时间慢慢地流逝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个时候是让她最痛苦的。
来访者皱着眉头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咨询师喝了一口水,轻易地说:你这是自虐啊。
来访者不解地问:为什么是自虐呢?
咨询师说:“你说你知道怎样可以缓解痛苦,但是又做不到,不是自虐么?”
来访者低下头,说:为什么我要自虐呢?
咨询师说:因为自虐有快感啊,你享受这个自虐。
听到这个解释,来访者沉默了好久。
作为旁观者来看,咨询师的假设是对的,但是咨询师并没有听到来访者内心的痛苦,这个痛苦是她想要进入工作、关系,但是又无法进入的无奈与挣扎,只能看着时间匆匆地溜走,这溜走的不仅是工作的时间,也是生命的时间,这是面对丧失的无能为力。来访者最后的沉默,或许也是一种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期待咨询师能了解,但无奈咨询师也无法了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咨询师象征着那个她想要及时完成又完成不了的工作,以及她渴望又无法得到的亲密爱人。这样的错过,我觉得有些遗憾和可惜,如果咨询师能够放弃自己的假设,听到来访者底层的苦闷,或许咨询就不会沦为“教育”,而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鲜活动人的相遇。
第三类盲区,即咨询师认同了来访者的防御,使其无法听到来访者更深层的情感。一位30岁已婚已育的女性,因为家里重男轻女的观念,出生之后就被送到爷爷奶奶家里抚养,在咨询开始的阶段,来访者显得有些亢奋,语速很快地诉说着自己的成长经历和跟家人的关系,让咨询师觉得无法喘息,也无法思考。在谈到跟爸爸的关系中,来访者讲到自己在重大事情上的决定都很看重爸爸的意见。比如考研,本来跟爸爸商量报考本地的学校,后来男朋友决定去南方,要她一起去,这让她有些为难,谁知男朋友背着她给她改了志愿,为此她对男朋友很生气,但更让她惴惴不安的是爸爸的态度,后来当她下定决心跟爸爸说起这个事的时候,爸爸也觉得南方很好,她才放下心来。还有一次,来访者谈到离职,也没有告诉爸爸,这让她一直很不安。因为家里离工作地方太远,孩子也还很小,老公事业略显气色,所以建议她离职,她犹豫了很久,因为她所在的公司也是大公司,公司前景发展很好,但后来拗不过老公的软磨硬泡,她就同意了。但是,这个事情一直没有跟爸爸说,让她总不敢往家里打电话,怕被爸爸问起不知如何应对。
在咨询的过程当中,来访者的这段讲述让咨询师认同了来访者的自我反思,即她对爸爸的依赖。但是在督导的过程中,督导师听到了来访者对于她自己的事情有一种无法被她左右的无力感,以及自己的事情难以被自己把握的丧失感。我想,这可能是来访者无法意识到的更接近早年的体验,即她没有选择地被父母抛弃,被迫成为弃儿的痛苦,是来访者极力防御的。如果咨询师能听到这其中的酸楚,我想不必言说(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咨询师那种深沉的涵容的态度或许便能让来访者感受到被理解,也许这样的被理解能使她放慢极速的脚步,给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间。
随着咨询关系的深入,最后一类常见的倾听盲区是,当来访者把咨询师投射成“坏妈妈”且对咨询师有强烈的攻击时,咨询师害怕放弃自己的主体性,进而无法听到来访者内在的渴望。对于咨询师来说,因为面对来访者的攻击,可能会激活咨询师对内在的迫害性客体的想象,所以咨询师极力通过解释来否认自己是那个坏妈妈,但这样的否认是对来访者以她的方式靠近咨询师的一种拒绝。一个做了1年多咨询的女性来访者,在一次咨询中表达了对咨询师的失望,她觉得这么长时间了咨询师都没有让她感到这段关系是亲密的,她觉得如果在咨询里都体验不到亲密,那她怎么跟女儿和老公感受到亲密呢,那她来做咨询又有什么意义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