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童与大圣

    道童与大圣

          文/齐水殇殇 

      我本是这天庭中的小小神仙，无甚高深法力，连二郎真君的狗都打不过。只因我成了兜率宫太上老君的随侍道童，这才显得有些许不同。

      在老君手底下干活十分轻松，平时打扫打扫卫生，炼丹的时候看看火候，扇扇风。偶尔收丹的时候漏了一两颗，偷藏起来，老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计较。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年复一年。直到一天，一只身披金甲圣衣，火红披风，手持东海定海神针，自称“齐天大圣”的猴子出现了。

      早些时日我便听说有只十分难搞的石猴被聘上天庭做弼马温，只当是天庭的招安政策，不甚在意。可这只泼猴竟敢大闹蟠桃盛会，与天庭宣战，让我十分震惊，隐隐还有丝丝期待，这天上怕是有几万年没有这么热闹了。

      可当我亲眼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时，却没有传闻中的英姿飒爽，豪气云天。他刚刚受过刀劈斧砍，雷电之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烧焦的猴毛冒着黑烟。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轻蔑地略过兜率宫的每一个人，证明他还活着。

      之后听说，是我家老君助二郎真君擒住了妖猴，可用尽法子也杀他不死，于是想用老君的八卦炉来炼他。

      我跪在炉火旁用力扇风，看着火苗由弱到强又由强变弱。里面的猴子刚开始还哈哈大笑，大放厥词，渐渐的也没了声响。

      老君不在时，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炉子里的动静，忽然有声音响起，是那猴子的声音。

      “小东西，不好好干活，偷听俺老孙作甚。”

      我大吃一惊，赶紧看着炉子是否有所破损。

      “别找了，俺老孙虽然看不到你，但感觉的到你。”

      我当下便心中赞叹，不愧是齐天大圣。

      这些时日隔着炉子，我与这猴子聊了很多。他讲他的花果山，我讲我的兜率宫。当我讲到老君平时如何糊涂，会忘了去赴文殊菩萨的宴时，他竟也哈哈大笑起来，直说这帮神仙没有一个正经的。

      我听着猴子逐渐有气无力的声音，忽然心中难过起来，想像着七七四十九天圆满，他灰飞烟灭的样子。

      “小东西，俺老孙的眼睛好像不大好使了，这火苗怎么都成暗的了，定是你又偷懒了。”

      他戏谑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我忽然鼓起勇气问道:“大圣，咱们讲和不好么，你来这天庭当神仙，不然我跟老君辞了职，去花果山也成，咱俩还能这么聊天。”

      炉子那头静默了一会儿，说:“这天地无情，可俺老孙有情。此番我若是死，便死了。若是活，便踏尽凌霄，要这诸神不得安宁。”

      他尖锐的嗓音直插进我心口，我自然猜的到他的回答，可若真亲耳听了，只觉得苦涩。

      他又说:“到时候，我再请你去花果山吃酒享乐。”说罢还“咯咯”笑了两声。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心乱如麻，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恍惚间，眼前出现了那个身姿挺拔，金光闪闪的“齐天大圣”。他背后的披风迎风飞扬，而他昂首挺胸，肆意大笑。

      心中一下子就有了决定。

      我拍了拍炉子，说道:“大圣，你听好，老君这八卦炉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宫位，但这巽宫位是只有风没有火的。”

      说罢我与师弟交了班，快步离开兜率宫，在云彩之间，大口喘气。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我想，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为了那一刻而后悔。

      四十九天后，妖猴破炉而出，炼就火眼金睛，大闹天宫。玉帝请来如来佛祖，方将其镇压。

      我再见到那猴子，是五百年后的事了。那时我随师弟下凡做了平顶山莲花洞里的妖怪，号称“金角大王”。

      我在洞里听着外头那猴子拿着紫金红葫芦，忽悠我师弟，心里只觉好笑。便回身问那曾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天蓬元帅，如今肥头大耳的猪八戒。

      “他还是一直都这个样子？”

      猪八戒怪笑两声，说:“我师兄定会将你们这群妖怪打得落花流水。”

      我点头，心里笑着说，那是自然，那可是齐天大圣啊！

      最终我和师弟被老君擒了回去，我低着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云朵。

      头上传来老君的声音，“你这顽徒，见上一面可是心愿了了？”

      我张着嘴，有些惊讶，随即了然，我当年的所作所为，不过和往日偷丹一样，都在老君眼皮子底下。

      我点头，答:“了了。”

      “既是了了，便随我回兜率宫，从此心无旁骛。”老君长袖一挥，加快了腾云的速度。

      我回头望了一眼，山峰石峦隐约可见。转过身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