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青依
晨昏定省,钟声悠悠。江城武汉,汉水以南,长江之滨,每个喧闹的清晨和午后,总有那亘古不变的清音传来,透人心脾。
宝通禅寺,一座千年古刹,就这么安静地隐于闹市一隅。不惊不喜,不宠不辱。我打你青黄院的墙楼阁外走着,贪婪地吮吸着那一方宁静与古朴。贪婪的时候,总会想起陶潜,那个采菊东篱下的诗人,悠然抬头,撞见南山。他呢喃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田园将芜,实在无关归去,心若牵挂,即使抬头与南山沟通的那一瞬间,眸间还是依稀缺失了些真诚。大隐隐于市,这样一份心境,何必又特意去远离和标榜自己呢?
于攘攘人潮,于熙熙车流中,你笑看世间苍生的忙碌与追逐,执一抹淡然的笑,屹立千年。看俗世年岁渐长,看高楼拔地而起掩没你的身姿,看夜晚霓虹灯下偷香窃玉的人痴缠,你依然笑若春风,不徐不疾,温暖似春阳。
拾级而上,台阶潮湿的角落,总是缠绵了许多青苔。五月的天气,街上的梧桐正是张扬与茂盛。院内,却是内敛与沉静。宝刹的香炉里轻烟袅袅,触及了古树的枝桠便隐没了身姿。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们鱼贯而入,迫不及待地祈求润泽庇佑。宝通禅寺的香客,大抵是不如杭州西湖灵隐寺的虔诚单纯——烟花三月,耄耋之年的香客,穿行于游人如织的湖畔,一侧桃花盛开、柳叶如眉,一旁银丝白鬓、鹤发童颜。他们踽踽而行,丝毫不理会雷峰塔的喧闹,不睥睨苏堤的依红偎翠。宝通禅寺的香客,执香跪拜,来去匆匆,多是膀粗臂圆、香粉略施。只有初一、十五才会有虔诚的老人安静地瞻仰。我抬头,院里,檀香悠悠,不经意间入鼻,心也清明了许些。原来时光流变中,一转身便是几世的沧桑,而你依然矗立在那里,如殷商的甲骨,如司母戊鼎,安谧如斯。于其他,比如拜访你仰慕你的人是谁,又如何,怎会入眼?厚重,便厚重得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
同行的朋友告诉我,来禅寺的时机并不是最好的。如若秋深,寺院里那一畦紫红的芸薹便是极品。我笑了笑,大概我是没没有苏东坡的诚心的,可以用心等待一个美好的季节,一次精妙的舌尖的邂逅。我也不屑黎元洪的浅薄的执念,把这里的棕褐色的土取上几大车皮拉走,古人说“橘生淮南为橘子,生淮北为枳”,大概一方水土,孕育一方风情,远离故土,怎么会有依旧的滋味。洪山的芸薹是极出名的,这我是知道的,它有着凄美的爱情故事,是历史悠久的清廷的贡菜。清炒之后,汤色清亮,滋味香醇,吃一口,仿佛把浓冽的春阳吃进了心里。只是这普通的禅寺的菜薹怎么就成了极品,是因为这生长于寺庙的生灵,聆听了佛音,吸纳了清香,领悟了禅道吗?那又为何其它的寺院便没有这般的芸薹?
我徐徐而行,执意去寻找心里的答案。几方碧绿的菜畦位于寺庙一隅。这土地本是僧田,后来也顺应了市场,开始种植芸薹。只不过是平常的土地而已,没有东北黑土地的肥沃,没有戈壁的壮阔,平常如江南的小家碧玉。寺院里的师父说,这里的土是极平常的,多年前,有人把它拿进实验室,细致地将钙磷钾等分析了一番,却发现和其他地方的土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想,这里之所以能孕育出这不同寻常的芸薹,大概是风雨调和,空气和味道偶然邂逅的结晶吧。这世间的偶然该有多深的禅趣,匆匆一世,宿命总是不可言说,一分一毫的偏离,就不再是曾经的际遇。即使执念去追逐,去索取,也早已神失味缺了。
这一方平常的土地,孕育一茬又一茬的灵性的芸薹,奔向都市,奔向夜幕深处。老子说上善若水,是因为水润泽万物而不争。我想,说的大概也是宝通禅寺吧。以自己的一方净土,接纳凡尘中浮躁的心灵,给以安抚,给以宁静,滋养苍生,福泽万家,这是大善。
不媚不俗,不骄不纵,昂一颗清净高贵的头颅,执一颗善良平和的心,立在尘世深处,立在世俗的最高点,为寺一方,不在于渡了多少性命,造了几级浮屠,在于的是以善的姿态,以一颗平凡的心,去润泽世间万物,去庇佑天下苍生。
于人也是,不在于轰轰烈烈,不在于丰功伟绩,在于的是如何在喧嚣尘世中,执一颗宁静善良平和的心,不贪不念,不焦不燥,绽放自己光芒,去照耀他人。
离开禅寺,心也静了。逃不逃离尘世,已然不重要;而身边是谁,谁又失去了,更不必惦念。人生本是一场清风和明月的机遇,得遇是福,不遇也是宿命,自然也有一番清福。重要的是有一颗平静善良平和的心,这样,即使苦难中,也有出水清莲花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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