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殇

作者: 子非鱼安知鱼 | 来源:发表于2024-03-11 20:24 被阅读0次

    暮色渐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那片阴森幽暗的森林。夜幕低垂,林木枝桠在头顶纵横交错,将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仅有些许微弱的光束透过树冠的缝隙,在林间投下斑驳的碎影。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凄厉鸣叫,在寂寥的山林间回荡,更平添了几分阴森诡异的氛围。

    这片森林位于市郊,平日鲜有人至。据当地居民说,这里从很久以前就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诅咒,时常有人进入森林后便再也没能走出来。我之所以冒险来到这个不祥之地,是因为我的弟弟阿豪失踪了。出事前几天,他曾独自一人来这片森林写生,还兴奋地告诉我,他在林中发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物,似乎与当地一个古老的传说有关。我记得当时他神色慌张,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似乎隐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只当他是在异想天开,哪知道几天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来这片森林找找他留下的蛛丝马迹。

    林中一片死寂,只听见枯枝在脚下断裂的脆响,如骷髅的指骨被粗暴地掰断。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轻唤阿豪的名字,却只有自己的回声在林间空洞地回荡,听上去分外诡异而凄凉。潮湿的气息混杂着苔藓和腐叶的腥味,令人感到阵阵晕眩,我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口中泛起一股血腥味。

    突然,我瞥见一棵古木的树干上刻着几个字:"是你抛弃了我"。字迹看上去像是新近刻上去的,笔画歪斜,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狰狞,犹如一个濒死之人留下的最后讯息。我的心猛地一紧,这笔迹分明是出自阿豪之手!难道他遭遇了什么不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心头。

    我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也刻着字:"你们都将受到惩罚"。我强忍着内心的惊骇,循着树干上断断续续的字迹,在森林中搜寻起来。渐渐地,我发现越来越多的树木上都刻满了这样骇人的语句:"你们这些伪君子""谁来替我申冤""你们都将血债血偿"……望着那些狰狞的字迹,我几乎能感受到刻字者当时愤怒绝望的心情。一股寒意顺着脊柱蔓延至全身,我的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我蹒跚着在林中跋涉。四周昏暗一片,唯有树影幢幢,如噩梦般在眼前晃动。夜风呜咽,宛若怨灵在耳畔倾诉衷肠。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挪动着双腿,仿佛踟蹰在现实与梦魇的边缘。突然,一声尖利的猫头鹰啼叫划破夜空,我被吓得浑身一激灵,脚下一个踉跄,失足滚落进了一个隐蔽的斜坡。

    我在黑暗中翻滚,急速下坠,枯枝败叶划过我的面颊,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痕迹。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一块突兀的岩石上。一阵剧痛袭来,我几乎昏厥过去。待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隐蔽的洞穴前。

    洞口漆黑一片,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仿佛地狱之门正向我敞开。我颤抖着从地上爬起,鼓起全部的勇气,打开手电筒,将光束投向洞穴深处。刹那间,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洞穴中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数具尸骸!它们身上布满了恐怖的伤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无不狰狞而惨烈。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尸体身上竟然也刻满了和森林中树木上一样的字句,如恶灵般诉说着不甘和怨恨。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难道,这些都是那个诅咒的受害者?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洞穴,在森林中胡乱奔逃起来。四周的树影似乎都在朝我伸出森森鬼爪,枝桠如利剑般刺向我的身体。我感到有无数道目光在黑暗中窥视着我,窃窃私语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骇人的嘶吼声,震得林木摇晃,枯叶飘零。我的瞳孔骤然紧缩——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逼近!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血污、形容枯槁的身影正以一种诡异而狰狞的姿态朝我扑来。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张脸,分明是阿豪!但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点生者的气息?

    我尖叫着拔腿狂奔,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凛冽的寒风将我的泪水吹干,模糊了视线。我听见阿豪在身后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嘶吼:"哥,是你们抛弃了我!是你们视而不见,将我推入绝望的深渊!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们!"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森林,踉跄地奔向停在林边的车。就在我颤抖着伸手去拉车门的时候,一只苍白而冰冷的手猝然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僵硬地转过身,只见一位身穿墨绿色制服的中年男子正用犀利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我。他自称是这片山林的管理员,姓郑名戈。"小伙子,大晚上的,你跑到这阴森的禁林里来干什么?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郑戈语气严肃地说道,眼中满是审视和警惕。

    我语无伦次地向他求助,说我弟弟阿豪几天前来这里写生后就失踪了,我在林中还发现了他刻下的诡异字句,担心他遭遇了不测。郑戈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前些天确实有个年轻人来这里写生,还缠着我问东问西,特别是关于这片'祭树林'的传说……"

    "'祭树林'?这名字怎么这么诡异?"我追问道,隐隐感到事态没这么简单。

    郑戈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阴郁而悲悯:"这片森林在当地一直流传着'祭树'的可怕传说。相传在很久以前,附近的村民为了避免天灾人祸,每年都会挑选一个身强力壮的男童,在祭祀仪式上将其活活嵌进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干里,用其鲜血和生命祭献给护林的神灵,以求获得庇佑。这一残酷的习俗持续了许多年,数不清的孩童被楔进树里,痛苦地死去。直到有一年,一个善良的樵夫无意中发现了村民们的暴行。他悄悄救下了那年被选中的男童,却被发现了踪迹。村民们认为他触怒了神灵,将招致不可想象的灾难,于是处以极刑,连同他的全家老小一起凌迟处死。那个男童目睹了这一切,他发誓要向这些冷血的村民复仇。从此,'祭树林'每年都会有人失踪,村民们把这归咎于树中怨灵的诅咒……"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刻着冤屈话语的树木,和洞穴里七横八竖的惨死尸体。难道阿豪真的误触了"祭树"的禁忌,遭到了怨灵的迫害?一股寒意冻彻心扉,我的胃部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有什么树中怨灵作祟?说不定阿豪只是迷路了呢?"我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郑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传说归传说,'祭树林'的确是一个危险的所在。这些年来,只要有人深入林中,多数都无功而返,还有几个再没能走出来。我劝你啊,不要抱着太大希望了。还是尽快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这事。"

    我心乱如麻,但还是谢过郑戈的告诫,决定去警局报案。一路驱车前往市区,我的大脑一刻也无法平静。阿豪临失踪前的惶恐神情,电话里语无伦次的只言片语,那些刻满不详字句的树木,无一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隐隐有种预感,也许一切都和他发现的秘密有关。

    然而,当我赶到警局时,值班民警的一番话,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侥幸:"节哀顺变,你弟弟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就在'祭树林'深处的一座破败祠堂里,我们赶到时,他的四肢已被齐根砍断,身上遍布ritualistic的伤痕,手臂上还刻满了诅咒的话语,和他生前失踪时一样,肯定是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我跌坐在地上,泪如泉涌,肝肠寸断。原来,当阿豪向我求助时,我却视而不见;当他深陷险境时,我却无动于衷。是我亲手将他推入了恶鬼森林的血盆大口,害他饱受生不如死的凌虐。愧疚、悔恨和怨愤交织,几乎将我的心撕成了碎片。

    葬礼那天,阴沉的天幕下,绵绵冷雨如泣如诉。我伫立在阿豪的墓碑前,悲痛欲绝。猛然间,我瞥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瘦削身影,正立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旁,用一种诡谲的目光盯着我,宛若幽冥中走出的恶鬼。我战栗着想要呼喊,却发现嗓子仿佛被人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再定睛望去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雨雾迷蒙的树影,在风中悲戚地摇曳。

    我黯然离去,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多年以后,我才渐渐明白,"祭树林"的悲剧,归根结底,是由人性的丑恶和冷漠酿成的。世间最可怕的,不是什么怨灵诅咒,而是人心的无情和残忍。当我们麻木不仁,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当我们冷眼旁观,任由恶行在眼前蔓延时,悲剧就在悄然中降临。阿豪的遭遇,不正是当今社会无数弱者的悲惨缩影吗?

    我常常会想,假如人人都能少一些偏见,多一些善意和包容;假如人人都能学会倾听每一个绝望者的心声,体恤每一个苦难者的创伤,是不是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加美好?是不是阿豪就不会遭遇那般残酷的命运?

    窗外,雨依旧淅沥。一阵凄厉的啸叫声划破天际,林中枝桠随风摇曳,恍若一个个孤魂野鬼在哀嚎。那一天,那片"祭树林",永远地烙在了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阿豪的亡魂,终将与林中其他冤魂一起,在阴郁的林殇中彷徨。他们是畸形的人性催生的恶之花,是幽怨的不甘在黑夜中吟唱。

    但我明白,真正需要祭奠的,是那些犹如魔鬼的人心。阿豪的死,折射的是整个社会的集体罪孽。当我们习惯了漠视,当我们见惯了冷酷,悲剧就在无形中埋下了种子。

    林殇啊林殇,但愿这血泪的代价,能唤醒更多人心中沉睡的善意和爱。唯有如此,亡者方能瞑目,生者才能宽慰。

    让我们携手点亮人性的灯火,驱散恶鬼森林的阴霾,让爱与希望之花,绽放在每一个绝望者的心间。而你,我亲爱的弟弟,愿你在天之灵得以安息。你的惨死,终将化为呼唤正义和善良的记号,镌刻在人性的丰碑上,直到永远。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林殇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kfzmz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