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怕冷，很怕的那种

南方的冬天是真的冷，刺骨的那种。

特别是老家的冬天，如果遇上下雨天，都巴不得不要起床，窝在床上一整天，或者围着火炉坐着，谁也不要把它拿开，哪怕一小会儿也不行。

相比之下，我太喜欢东北的冬天了，室内温度二十七，真的很暖和。

奶奶更怕冷，冬天穿的棉袄盖在被子上，压得严严实实，都不能动弹，说能增加一些温度，更暖和些。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睡前早早的就打开电热毯，起床后就坐到火炉旁，不大愿意喝水，说水喝多了总是要上厕所，而衣服穿得又多，穿脱起来很不方便。

后来我去东北读书，回家后奶奶总是问我东北人都怎么过的，零下十几度竟然还能好好活着没被冻坏。

我跟她说东北有暖气，室内的温度像初夏，有二十六七。但如果外出，就要把自己裹起来，只露两只眼睛，所以一般在外面就很难辨别出来对面走过来的人是谁。回到屋里后，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可以直接换成短袖。

奶奶羡慕的不行，每次回去都要拉着我讲东北的事情。吃什么喝什么，夏天不需要空调和风扇，冬天屋里暖和如初夏。还把我跟她说过的，和别的老人家讲，感觉自己就在那生活过一样。

奶奶一定很想过这样的冬天吧。

奶奶拧得清，喜欢独居

奶奶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从我记事起，就每个儿子家帮衬一个月，帮忙干农活，带孩子，吃完晚饭后回自己房子，不过多的打扰。

对女儿，也是能帮就帮，以前大姑妈家的地不怎么肥沃，奶奶把家里的鸡粪晒晒，收拾好装袋就让姑妈过来取。九月份家里的甘蔗很甜了，奶奶去地里削好剁整齐，让二姑妈过来拿。小姑妈是她最小的孩子，每次来看望她，都想留着多住几天。

后来伯父们都外出工作，爸妈为了方便我们读书，也从村尾搬到了村头，而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要她过来一起住，从来不肯，说一起久了就会有矛盾，还是喜欢自己独居。

但在爸妈农忙的时候，每天都会从村尾大老早着三寸金莲步行来家里帮忙，烧饭、喂猪，照顾我们四个，还帮衬着把家里打理得紧紧有条。爸妈安心在外干活，回来吃饭后休息，奶奶都是晚饭后就走，第二天早上再过来。

她就是要独自住在村尾，还种植各个季节的农作物，说喜欢这样的日子。

诉说以前的故事，过着现在的日子

我从小跟着爸妈长大，照理说跟奶奶应该也不太会亲近。但由于家里孩子多，父母事情也多，有时候脾气会暴躁。

用弟弟的话说，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们家则重女轻男。惯得我脾气也很冲，从小就不服输，错了也不认，奶奶说我是驴脾气，我说这也是祖上遗传。

所以在爸妈脾气暴躁的时候，我会更躁，换来的当然是惩罚。被罚也是从来不哭的，只会想尽各种办法，偷偷溜去奶奶家里，呆上一整天。

我特别贼，去奶奶家不走主路，都是挑各种小路走，减少被爸妈发现而抓走的概率。有时候还要妹妹们帮忙打掩护，支走爸妈，方便我溜。

到奶奶家后，干什么都很舒心，没人凶我，爱干啥干啥。还把被训的过程跟奶奶讲一遍，她也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对，有需要改的地方，但我会假装生气了，她就马上说爸妈也太虎，一点小事乱发脾气，这样我就能笑着露八颗牙了。

当然也会提前跟奶奶说，如果爸爸过来带我回去，就说我睡着了。更多的时候是早早的跟奶奶去床上睡觉，睡下后就算爸爸来抓人，也只能在窗外问问奶奶，知道我在他也就回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小算盘，知道如果当天被抓回去，免不了挨一顿臭骂，但如果第二天回去，冷处理后，就都忘记骂我这回事了。

其实奶奶说我需要改进的时候，心里也是认同的，知道自己错了，但就是嘴巴倔，不肯承认而已，不过同样的错下次就不会犯了。

所以奶奶教会我思考，也教会我反省。

但最喜欢的就是夏天天摸黑就爬进蚊帐中，奶奶拿着蒲扇赶蚊子，然后侧躺着，让奶奶挠后背痒痒。也喜欢听奶奶讲过去的事，说爷爷脾气暴躁，总是嫌弃爸爸墨迹；说她在大伯之前还有几个孩子，因为闹饥荒都没有存活。

现在想来，原来这都是我的睡前故事呀。

这个冬天太冷了，冷到你就这样走了

2018年的冬天都很冷，一直冷到2019年整个正月过完。

但是正月过完后，农历二月初一，在天气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您就走了。

想着跟您最后一次好好坐着吃饭，是2018年国庆，我们几个请假提前回家，就是为了多陪陪您。那时候您身体虽然不大健朗，但还可以行动，耳朵不灵敏，但饭量也还可以。虽然颤颤巍巍，但二姑妈说，您至少还可以活五年。

国庆节后，我们一窝蜂又都走了，您在二姑妈家再过了几天后非要回家，那时天气也渐渐转凉，您怕冷，除了吃饭上厕所，就都睡在床上。

妈妈很忙，除了端饭给您吃，就只是在路过时瞄瞄您，看看你在干嘛。到腊月二十六，妈妈去表姐家吃酒，经过时还看到您披着棉袄在屋里转，您说看看家里有没有少东西。

腊月二十八，我放假回家，晚上跟妈妈一起来看你，大伯就守在床前，你脸色苍白，在打吊瓶。第二天你稍微好点了，脸色也红润了些，但还是需要打针，我就一直在你的床前。

您半小时需要上一次厕所，一次需要花半小时的时间，期间动你一下就喊腿疼，右腿，那声音我只在电视上，别人生娃时听过。

一直不理解腿怎么了，这么疼，后来给你换衣服，发现右腿比左腿细了一圈，萎缩了。

后面您就再也没有起来过，后来慢慢就只喝水不进食了。

好在您的孩子们把你照顾的很好，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开始轮流照顾。他们搬了一张床在隔壁，白天黑夜。

那时候您声音还很洪亮，意识也还清楚，大伯跟您说如果想喝水或者上厕所，就按亮旁边的灯，他们就知道了，这是信号，您还真是这么做的。

再后来我们又都要出来工作了，你的状态一直没变，所以伯父们商量还是轮流安排照顾你。

我也来了杭州，以为您会跟以前一样，等到天气好了，慢慢进食，也就不用人照顾，也就可以起床了。

毕竟好几年前您摔了一跤，摔成骨折，过了几个月就好了。

毕竟您声音还很洪亮，毕竟您饭量一直都很大。

但没想到就这样走了。

没想到没有再活五年。

没想到等不到87岁生日，就在农历三月十八。

那几天天气预报有雨，但接连好几个大晴天。

他们都夸您福气好。

我也希望您福气好，天堂四季如春，再也不怕冷。

祝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