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嫣 【原创】
初夏，午后。
窗外，阳光温柔，车水马龙。
我慵懒地窝在沙发里，小憩醒来，安静读书。
片刻，一阵熟悉的歌声如清风徐徐撩进耳朵。
“……泉水呀泉水，你到哪里你到哪里去？唱着歌儿弹着那琴弦流向远方……”
和往常一样，先由远而近，再由近及远。那是每天都能听到的，洒水车的音乐《泉水叮咚》。
一首在童年陪我长大的老歌，一首无论过去多少年，仍能清楚记得歌词的老歌。
每当在耳边响起，我的思绪便会随着歌里的泉水，悠悠地流向鹅黄色的岁月，流进那贫瘠的土地，那生我养我的地方，那记忆中未曾褪色的村庄……
01
我是喝泉水长大的。
我们那个村就在小镇上。从家里出门，可以三分钟上大街，五分钟上学校。只是爸妈都是农民，每天都早出晚归挣工分。
在小镇东边的转角处，有一个老旧的磨坊。门前临街，背后是一处圆形的泉塘。泉塘常年从地下冒着汩汩清泉，然后从一条越来越窄的河道顺流而下，再分流至下游的河流小溪。
因清泉往上冒的样子像一口大锅里沸腾的水一样，小镇便因此得名为“沸水”镇。
全镇的人，基本都来泉塘挑水做饭，在下游河道洗菜洗衣。
我家的水全是父亲挑的，他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泉塘挑两桶水。干农活时，还得在生产队里一担一担地挑麦子、挑玉米、挑大豆，有时还得天没亮就上山砍柴，傍晚挑两梱柴下山。
记得我上一年级那年，学校为扩建校园，动员每个学生都要去学校背后的河滩上捡些石头到学校。父亲知道了，怕我累着，就用扁担和箩筐帮我挑了一担石头。父亲个子比较矮，我一直怀疑他是被扁担给压矮的。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照煤油灯，烧柴火饭，穿补丁衣服，光着脚穿鞋。
那时候，很少人家里有时钟。人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到天黑，除了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和蛐蛐儿声，整个村落别无他响。
那时候，小孩子们也没什么玩具，没事儿就玩“捉猫猫”，“跳房子”，“打牛儿”的游戏。
那时候也没有幼儿园，大人们干农活也时常把小孩带在身边。
插秧的季节，爸妈会在秧田的水面上放一两个大木盆，我们坐在里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游来游去的小蝌蚪；秋收的季节，爸妈在麦田里割麦子，摇风车，我们就在旁边拾麦穗，捉蚱蜢。
我最喜欢夏天。天热的时候，可以和小伙伴们跑到泉塘，先在上游捧几口甘甜的泉水解渴，再跑到下游的河道，一脚插进水里，和小伙伴们打水仗，放小纸船，嘻戏打闹，不亦乐乎。尽情地享受着泉水的清凉和惬意。
02
除了那个泉塘，大伯后院有一条L形的小溪，也是泉塘的水分流过来的。
小溪从大伯家左侧的竹篱笆下面延伸到后院，再直角转弯延伸至邻家后院，最后流向村子外的田间地头。
大伯是父亲的哥哥。他大父亲很多，已经当外公了，有一个独生女儿嫁在邻村。
有时，他会让我和弟弟过去帮忙干点儿小活，然后我们可以顺便蹭一顿饭，运气好，还能吃上几个果子。
大伯家的后院很宽，除了种有黄瓜、南瓜、冬瓜等蔬菜，还有几棵柚子树和一棵无花果树。
每年春天，那些瓜藤上都会开出大大小小的黄色花朵，吸引着蜜蜂和各种颜色的蝴蝶，在上面轻轻飞舞，低声吟唱。
每当看到漂亮的蝴蝶，我和弟弟都会忽儿高忽儿低地伸手去捕捉。
还有柚子树下攀爬而上零星开着的紫色牵牛花，我们当时叫它“喇叭花”。
那时候，我最喜欢摘一朵牵牛花，把里面细细的花蕊轻轻一抽，再放到嘴唇上使劲儿一吹，花儿立刻像小喇叭一样，发出美妙的声音。
冬瓜藤，黄瓜架，竹篱笆，黄的花，紫的花，还有小溪边星星点点的野花，在金色的阳光下，在小蜜蜂的歌声里，在溪水淙淙的合声中，变成了七彩的童话世界……
那棵无花果树每年都会结不少果子。一到结果的季节，我都会带着弟弟去大伯家蹭无花果吃。那是我直到现在一直爱吃的水果，可那时候每次都吃不了几个，大婶就说没有了。
我说：树上不是还多吗？大婶说那是要给她的外孙女梅子娘儿俩留着的。我和弟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无花果咽囗水。
我当时就在想，我家怎么就没有一块有得吃、有得玩还这么美的风水宝地呢？
大伯的后院成了我儿时最美的记忆。
03
我九岁那年，离开了家乡。再次回去，已是几十年后。
小镇因为偏僻，不太适合开发，所以变化不大，街道和小巷依旧。儿时记忆中青瓦白墙的房屋，有的变成了低矮的两层小楼，有的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依旧暗然地坐落在古老的小巷里。
虽然小镇早已通上了水电气，但街上依旧不是很热闹。过往的行人，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奔生活去了。
我走在街上，已无人能认得我。顿时有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感觉。
我朝着泉塘的方向走去，想再去看看记忆中，夏天清澈见底、冬天冒着热气的那个泉塘。
而我看见的，那个曾经的老磨坊已经变成了小餐馆，小二在里面无精打采地招呼着寥寥的几位客人。
背后那个清凉的泉塘，已经被一排灰色的水泥房子封闭起来，再也看不到了！
听说是十年前镇上办了一家酿酒厂，泉塘就专门用来供厂里酿酒用水。镇上的居民和村民们生活用水，都改用自来水了。
还有大伯家的后院，也不见了。大伯大婶过世后，那里空了几年。后来建酒厂，把他们那边好几户人家的地儿都占用了，然后每家赔了些款。
我不由得有些失落，心里升起一种淡淡的忧伤。
那清凉甘甜的清泉，那小伙伴们的嘻戏，那美丽的后院，那打着卷儿的瓜藤，那黄色紫色的花，那裂着嘴的无花果，那涓涓的溪流……童年所有的美好，都遗失在了记忆里！
而这一切，便成了我余生萦绕心头的一个梦。我和蜜友们已经好几次谈论起并构想着我们未来抱团养老式的田园生活。
退休后，我将约上三五知己，寻一块清幽的地儿，建一座美丽的院儿。在房前屋后，围一圈篱笆，种一些菜，养一些花，一起读书写字，一起弹琴画画，一起撸狗撸猫，一起品酒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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