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认真的观众
1
小区里有户人家明日要迎娶新媳妇进门，今天傍晚他们就在那条最宽的甬道上搭了个台子。
天刚擦黑，我们正吃着晚饭，那边的唢呐声就响起来了。
那霸道而又蛮横的声音似乎在控诉区里的居民们不出来捧场，一声比一声高亢，让人心烦意乱。
刚放下碗，儿子就拉着女儿兴奋地向那热闹跑去，我怕台前人多，就步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到地方一看，吹唢呐的竟是一位身着长款羽绒服的留着齐耳卷发的女人。
在她右侧，还坐着三位弓着腰的男人。
他们袖手旁观，做着自己的事情，发呆，嗑瓜子，好像他们与她毫无瓜葛，好像他们与这场表演毫无任何关系。
我舒了一口气，笑自己刚刚杞人忧天——台下的所有观众除了我的两个孩子，就剩我一个人了，我们娘仨不可能被人群冲散，我的孩子更不可能与我走散。
我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听众，冷得连头都没抬。我的孩子却观看得很认真，他们站得笔直，目不转睛地向前望着。
那个女人也卖力地演奏着，她的身体随着每一次音调的变动或起伏或摇摆，有时甚至还跟着伴奏跳几步舞蹈。
哪怕她的观众只有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和寒彻入骨的冬风，她依然坚持把曲子演奏完。
我们耐不住寒冬的冷冽，音乐一停，就转身离开了。
可刚到家，那边就又传来了穿云裂石的唢呐声。
2
我不知道她吹唢呐是为了谋生还是因为热爱，但她确实给了我感动。
也许是因为孩子们的认真，才给了她倾情表演的欲望，也许是她毫不揶揄的表演，才吸引了孩子们驻足观赏。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感谢她，感谢她对我孩子的尊重，但转念一想，她只是在做着自己的工作而已，比起感谢，她更需要肯定与赞赏。
最大的赞赏就是认真地观看她的表演，从头看到尾，就像孩子一样，全神贯注。
可我又无比肯定，就算台下无人，她一样会坚持到底。
这样的人，头顶青天脚踏大地，苍茫茫夜色尽收眼底，风吹乱了头发，她仍笔挺地站着，对着星，对着月，自顾自地演奏着。
不论到了哪儿，天地就是舞台，她就是主角。
3
谁又不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呢？
但要真把我放到了一个空旷的没有任何观众的舞台上，我一定会丢了唢呐，坐到一边嗑瓜子去了。
我没那么强大。
我常常否定自己，好像越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自己就越安全。
先生总鼓励我自信，他说自信的人最有魅力。
我看着衣着光鲜的先生，再看看蓬头垢面的自己，真不清楚能去哪里买点自信回来。
照顾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与喜怒哀乐，已让我筋疲力尽，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讨好任何人了，包括他。
我想在那些难得的可以独处的时间里，做自己的主人。
翻开《红楼梦》，看看林妹妹的灵动与娇俏。
画一幅画，把万千相思愁绪付诸笔端。
我相信柔软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就像温暖本身就是一种温度。
先生出差走了，他离开那天，我也走向了心间那座候他归来的亭子里，那儿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我倚着栏杆坐着，只等一人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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