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提了几次想吃拍黄瓜。因南方潮湿多雨,各种细菌滋生,怕吃生冷闹肚子,加上正在长个子,营养必须跟得上,迟迟没给她做。这些天,可能季节变化,受了风寒,女儿说嗓子不舒服,油炸煎就从菜单上抹去了,虽然还是荤的多,却几乎都以水去烹调成熟。
我正做晚餐,女儿推门回家,看厨房里有条黄瓜,再次提出吃拍黄瓜。对我来讲,外面工作那些年应酬餐桌上,那次缺了开胃的拍黄瓜呢?可自己动手下厨拍黄瓜,就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可难不倒我,自己难道不可以从口味逆反回去组合一盘拍黄瓜吗?
我把黄瓜去皮切条,刀面平铺拍碎,再以不规则刀工切块后倒进盆子里,加上海盐、老醋、蒜泥,没有白糖就以泡咖啡的糖替代。女儿说不吃麻油,我就上锅点火,倒入些许花生油,油色焦黄开始要冒烟时,起锅淋到盆中的黄瓜上,滋一声后,拿起筷子均匀搅动,一盘清新味淡颜色撩人的拍黄瓜就上了餐桌。女儿夹起一块送嘴里,哇一声赞美说太好吃了,可入口后又嘀咕了句:要是再放点醋,酸点就更美味了!
女儿平常不太爱吃酸的食物,味蕾突然迷恋上酸味,也许是风寒感冒嗓子痛引发的对油腻的抵触罢了,此时苦与酸才可以缓解生理的疼痛。我自己的厨艺水准我心里清楚,绝对摆不上台面的,面前那道简单的清淡素朴拍黄瓜因被需要而遮掩了手艺的粗糙。看着女儿吃得开心幸福的样子,我也莫名感动起来,想起多年前几根黄瓜的事。
那年,我工作从长春调北京,友人执意要送我,因是单位合并集体撤离,我婉转劝友人别来送了,大清早从城北赶到城南,就为匆匆挥挥手,太折腾了。友人却坚决要送,理由是长春到北京路途遥远,过来只是给我准备点火车上吃的。隔天天蒙蒙亮,我们正在大院里忙碌着出发前的最后检查,友人来了,手里提着鼓囊囊的牛皮纸袋,站在大院铁门边,一边使劲地挥着手,一边用手指指牛皮袋。我赶快走过去,想推开大铁门迎接进来,友人却要赶回去上班,不进来了,递给我牛皮纸袋,挥挥手就钻进车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硅谷大街渐渐熄灭的路灯下,那时已是初冬,片片金黄的落叶在车尾如绚丽蝴蝶那样飞舞……
过了山海关,我才打开友人给我的牛皮纸袋,是十多条洗干净后保鲜膜包起来的青绿色黄瓜、一塑料盒手工做的鸡蛋酱、一叠新鲜的豆腐皮,还有几个易拉罐啤酒。我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又被我轻轻地擦去,这些食物几乎是在东北时每次聚餐我都会点上的标配。在无数喧嚣时光的觥筹交错里,在我们都陶醉在虚世繁华梦境里,友人却如此清醒地记下我微小的偏好,在人生离别时轻轻地捧上,也许是表达挽留之情,但更有可能是轻轻地送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彼此且行且珍惜吧!
漂泊的生活,让我们逐渐失去了联系,而那只牛皮纸袋里黄瓜的味道,却在岁月的酒窖里陈放着,慢慢把那些如黄瓜清淡的记忆陈化,日久弥新,触手可及,浅斟低唱,温暖岁月。也许,只有褪尽铅华,才蓦然发现,那些朴素平实的日子,才是人生最真实的陪伴,就如我女儿,感冒风寒后,味蕾才会去找寻清酸味,人间有味是清欢,人生大抵如此吧!(写于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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