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的第十年

      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我已经习惯了我房子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一个个嘴角流着没擦干的口水的丑小孩在我本就斑驳的墙壁上留下了一刀又一刀五颜六色的痕迹，丑陋，不堪，难以忍受，正如我十年前的样子。

      没错，我死了，死了十年了。但我也活了，活了十年了。是不是觉得我死的年份太久，脑子里的脑浆都凝固了，糊涂了。分不清死啊生啊了。

      我和这个我住了一辈子的房子，融为一体了。讽刺的很，生前最厌恶的地方，死了却离不开，还和它有了奇妙的联系。

      这本是我们共同的家，现在，我也算是他的家了吧。而不是原来他厌恶的家人。

      我还是挺喜欢他的，毕竟相依为命了一辈子，我的一辈子，哪怕他一有机会就逃出了这里，哪怕他根本不觉得我们曾是一家人。

      为什么今天想了这么多呢？因为他今天回来了。时隔十几年，他第一次，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的警服，干净的要命，和这个恶心肮脏的房子格格不入。他就这样走进来了，沉稳，不慌不忙，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我恶作剧地伸了个懒腰，碰掉了不知道是哪位租客留下的茶壶，看看能不能吓吓这个十几年没见的故人。

      他只是淡淡的回了头，拿了笤帚簸箕扫了干净，开始收拾他的东西。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东西充满了这间房子，充满了我的身体，他的床靠着我的腰，半夜翻身会贴在我身上，痒痒的，好想笑。

      他为什么回来了呢。

      他回来会是因为我吗。

      这蠢问题，我知道是不可能的。

      我像个变态一样，每天看着他生活，上班，下班，洗衣，做饭。不对，在他心里，我本来就是个变态吧。

      他长大了，在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活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真的当了警察，真的实现了他的梦想。或许这也不是什么梦想吧，只是想要我们这样的人受到惩罚。

      我还是会时不时地给他搞点小恶作剧，烧水的壶突然停下来，他只好喝冷水；洗着澡突然热水器坏了，他只好洗冷水澡，热乎乎的早饭突然冷掉，他只好吃冷的。

      没办法，谁让我冷了这么多年呢，你也冷冷试试吧。

      他却依旧生活，上班，下班，烧菜，睡觉。生活中这么多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都不会向他一样无动于衷吧。

      今天他回来的好早啊，买了好多菜，变着花样地做，也不知道是什么贵客要来。也对，这是他家了，谁来还不是他说了算。

      来了一大帮人，许是同事吧，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接连擦着我的脖子进了门，果然还是年轻人好啊，我的身上都热乎乎的。

      他做的地三鲜看起来好好吃啊，我不禁有些后悔，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心急，怕是我多少能吃上几次吧。

      他回来了，我的意识也渐渐消散了，他有没有发现家里的异常少了很多，有没有发现阳光逐渐占满了这个房子，原来的阴霾在逐渐消散呢。

      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吧。

      对不起啊，我没能跟你说声再见，当时怕来不及，现在是真来不及了。

他

      我是一名警察，从警五年，我见了太多诡异的事，但大部分都能归结于险恶的人心。但我的这个新家，不对，我现在住的这个，曾经也住过的家，一件又一件根本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发生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这些事发生。

      但渐渐地，这些事发生的越来越少了，最后甚至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仿佛之前的异样都是我空想出来的一样。我本该开心啊，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半年以后，我帮文职的同事整理往年的卷宗，看到了十年前那个让我自由的案子。

      小刘看到我盯着那本卷宗发呆，用肩撞了我一下：兄弟，你不知道这个？当年挺有名的案子啊。

      我当然知道，但我高兴，我还想在听一次，“我不知道，咋的，给咱讲讲？”

      “咳，这个啊，当时一个人贩子窝点被端了，竟然不是群众举报！我们出警，你猜猜咋回事？是火灾！估计遭报应了哈哈哈。人贩子一家子全死了，他家的小女儿也死了，可惜了啊。不过这人贩子做了那么多孽，偏偏证据全在门口毫发无损，人却烧的一干二净就剩个骨头渣子。老天活该让他家断子绝孙呐。”

      “火是谁放的，查出来了吗？”

      “这个没有，当时拐来的孩子都跑的一干二净了，随便谁都有可能放吧，但这也算是对社会的大功一件啊，谁在乎是谁呢。”

      我放下卷宗，拎着衣服慢慢往家晃，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窝在床脚，偷偷画着一道道美味佳肴，约定着什么时候学着做出来，少女的脸已经不清晰了，却带着笑，笑的很开心，很开心。

      是你吧，是你之前在陪着我吧

      是你吧，是你故意把我们赶出去睡吧

      是你吧，是你放的火吧

      晚安，再见

      希望明天可以见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