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曾子说:我每天都会仔细省察自己的内心。为别人出谋划策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竭尽心力,无所保留了呢?与朋友交往的时候,是不是做到真诚、实在了呢?我传授、教导弟子的那些东西,自己是不是也同样做到了呢?
前面说起孔子死后,儒家学派分化这问题的时候,我们曾顺带提到过曾子,并特别指出了曾子的强悍实力。
当然,对一个主要以思想凝聚人心的学术性组织而言,所谓实力强悍,不是说一个人的体格有多么威猛,武艺有多么高强,而是说他在思想上有独到的见解和特殊的贡献,从而在同门之中拥有很高的威望。
曾子的实力正是这一种实力。否则的话,若单以年龄和资历排位,估计曾子很难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因为曾子在资历方面“先天不足”,他入门较晚,年龄也很小,据说比孔子年少46岁,比前面提过的有子还要小上3岁。
可是,这样先天不足的曾子在孔子死后却成为“一派宗师”,单从这一点,儒家学派的早期风气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和后来的儒家规矩不太相同。远的不说,仅以东汉大儒郑玄拜于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郑玄东归,马融甚至要追杀这位杰出弟子的故事参照,我们难免会感觉,儒学发展到东汉似乎已经不再那么纯粹,里头夹杂了许多学问之外的东西。不过,儒门风气的堕不堕落是另外的问题,我们暂且撇开,只说曾子。
相对于有子而言,曾子的问题可能更加复杂。因为自从韩愈,尤其是后来的朱熹为对抗佛教大张心性之学以来,曾子(也包括孟子)的地位便得到了空前的提升,甚至可以说是从早期儒家众多支派中的“一枝”一跃成为孔门真传。他们甚至还排出了孔子-曾子-子思-孟子这样的儒学传承,名之曰“道统”,并配上《论语》、《大学》、《中庸》、《孟子》这四部典籍(四书)作为儒学入门教材。这种种举措对之后儒学所造成的影响,无疑是相当巨大的。不过,这是儒学史所研究的问题,我们还是言归正传。
要说曾子思想上的最独到之处,用他自己的话,四个字基本可以概括,这就是“反求诸己”或“诚心正意”,若再简单一点,那就是两个字,“慎独”或“修身”。
我们之前说,一个人生存的所谓世间,主要是自我、家庭和社会三个领域构成的层次空间,因此他所处理的各种关系,主要是与自我的关系、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但奇怪的是,我们谈到儒家仁学,总是特别注重“仁者爱人”这外向的一面,下意识地忽略了自我,即内向的一面。可实际上,一个人所面对的绝不是只有别人,很多时候还要面对自己的内心,还要去真正地了解自己,剖析自己,审判自己(知己),去想一想将来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之后要在哪个方向如何努力才能成为这样的人(立己)。正如孔子所说,“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倘若自己还不能立,不能达,如何有能力去立人、达人呢?因此,如何形成自我,如何面对自我,进而如何成就自我,这本就是个人成长中不可避免的事情。
所以,倘若我们把“仁学”比喻成一只鸟的话,那么“爱人”和“立己”这两个方面就像是鸟的两翼,内外两端,不可偏废。而其中“立己”的那一翼,固然孔子有所论述,但主要的阐发还应当归功于曾子。无论后来的儒家学士将这一翼说成“心性之学”也好,说成“内圣之道”也好,追本溯源都绕不过曾子。
对此,有一个名为谢氏的人(我不知道叫啥)说得好:
诸子之学,皆出于圣人,其后愈远而愈失其真。独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故传之无弊,观于子思、孟子可见矣。惜乎!其嘉言善行,不尽传于世也。其幸存而未泯者,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所以,若从“用心于内”这一点来说,曾子对于儒学的贡献是值得推崇的。韩愈、朱熹将曾子拉出,从而让儒学体系更加圆满,更加稳固,更加有力的排道斥佛,捍卫儒家地位,也是独具慧眼,自有道理所在。
之前讨论曾子和有子某些观点分歧的时候,我们曾引用过两人对“晏子是否知礼”的一段争论。曾子认为,礼,重要的是内在的恭敬之心,至于具体的仪节则可以随外在的形势变化。从这故事里,我们可见曾子“用心于内”之一斑。当然,下面将要研读的这句话,即曾子在《论语》中的首次正式亮相,也很好的反映出曾子之学“反求诸已”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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