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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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红花”有了，“绿叶”也不能忽视，红花需要绿叶扶呀！第一片绿叶就是乡里称作“黄炸”。所谓“黄炸”其实就是糯米粉拌面粉，前者多一点，就柔软一些，黏糯一些，味道正宗一些；后者多一点就硬朗一些，脆皮一些，劳烦牙齿一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也分不出高下。放水和湿后要打入鸡蛋，当然鸡蛋多一些自然好吃一点，不过，也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适当多一点刚刚好，过度反受其害；若再奢华一点就加入切碎的五花肉，放少量的白糖就行啦！然后就搅拌均匀，使鸡蛋、五花肉、白糖、糯米粉和面粉完全融合，达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不分彼此”的境界就一团子一团子的抓着放入翻腾滚开的油锅。母亲抓惯了，不会一个团子抓多些，另一个团子抓少些，而是刚好一样多，放油锅炸好后捞起来，个个一样大，个个金黄色，就像闪闪发光的纯金团子！趁热抓一个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又酥又脆，唇齿留香，好吃得很啦！两位主妇手脚麻利地做，兄弟姐妹手脚利索地吃，一出一进，几乎平衡。母亲担心起来，就不断阻止，不断笑骂道，真是“饿龙山”上下来的，前世没吃饱过，吃多了不消化，吃得差不多了，总要留一点呀！但母亲太仁慈，心太软，即便是骂，轻言细语，笑容满面，阻止不了；祖母就不同了，慈不掌兵嘛，她老人家在家里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发起脾气来吓死人，说不准就不准，谁敢越雷池半步？连脾气火爆的父亲都要让她三分，于是吃得满嘴是油的“死脸货”们就依依不舍地走开了。

一片“绿叶”太少，太单调，不能成荫，尚需更多的绿叶，于是就做豆腐，水豆腐，油豆腐，卤豆腐之类。豆腐是古就是大众情人，不是有豆腐西施之称谓吗？豆腐不只是好吃，老少咸宜；而且好看，白细软嫩，光滑玉润，仿如肤若凝脂的女子。据说大文豪苏轼就很喜欢吃，像东坡肘子，东坡肉一样，有东坡豆腐！但做的程序繁琐，啰嗦辛苦。先一天晚上就把粒粒饱满的上好黄豆放到大脸盆里浸泡，第二天就推磨碾碎。那磨子是用有凹槽的上下两块圆石盘做成的，每块有几十斤，上面一块有一个比牛眼珠大一点的眼，用来流进湿黄豆，推几圈用勺匙舀一瓢黄豆丢进去；下面一块在中间有凹进去的石窝，大概也比牛眼珠大一点。磨子一推，一转，乳白色的豆浆液体就从四周流出来了！人工推磨，“吱吱呀呀”推几个小时叫人精疲力尽，全身酸痛！幸好人多，大人小孩齐上阵，“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全家人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就把一大盆黄豆磨成豆浆，再用桶接着倒进沸水滚开的大铁锅里，再加入石膏水，煮一会儿就形成一锅又香又鲜，又白又嫩的豆腐了！

刚出锅的豆腐叫“活络”豆腐，舀一碗，加一点白糖，趁热吃着，特别清爽可口，只是不能性急，俗话说“性急吃不得热豆腐”；放在一块板子上，用纱布一包一过滤，再用工具一压，四四方方，两寸多厚的一块大豆腐就成形了！用小铲子划一块托在掌上用刀子切成薄薄的一块块放到锅里一煎，一煮，葱花拌豆腐，一清二白，一锅一面黄“佘田桥豆腐”就成了最好的美味代名词！若想吃长久一点，烧一锅热油，把豆腐切成长方形一小块块放入锅里，一会儿，白色的变成黄色，就在油锅里跳起欢快的热舞来，跳起比西藏锅庄舞还热烈的舞蹈！这“舞蹈”自然值得跳，辛苦一年费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无论刮风下雨，炎炎烈日，还是三九严冬，冰天雪地，祖母和父母没有一刻停歇，可谓披星戴月，栉风沐雨啊！还不都是为这一天，为子女遮风挡雨，过一个安静祥和，热热闹闹的年吗？

到了大年三十夜晚，灯火通明，祖母和父母更忙了，“三十夜的砧板——不能借”的！虽然不富有，也是尽力而为，按母亲的说法是“取掉帽子——尽头发”了！让一家人感受年的快乐，家的温暖，既是对过去一年辛苦的慰藉和犒劳，也是对新年的美好期许和祈福，愿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家人没病没灾，平平安安呢！所以这一夜的不眠和辛苦都值得，祖母和父母是幸福地忙碌呀！等到吃的大菜小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得弄炒货，洗荸荠（乡里叫慈菇）。炒货主要是南瓜子、葵瓜子、花生之类，还有红薯片子。4A纸大小的红薯片片被剪成很小一块的四边形或三角形，放到大锅里炒，并放入小量的河沙或小鹅卵石伴着，炒一阵子就变成金黄色，散发出阵阵红薯的清香味来，捡一片咬着，“嘎嘣嘎嘣”地脆响，声音清脆悦耳，味道又香又甜，又酥又脆，比煮红薯好吃远了！那时这些炒货全部是自产，相对于红薯片子，南瓜子、葵瓜子、花生产量少许多，又珍贵一些。那时“慈菇”也是自产的，一般都是用清水洗干净，吃生的，后来看到饭店煮着或与其他菜一起蒸着吃还感到挺新奇，“慈菇”还可以这样吃啊！“慈菇”的味道有好有坏，好的水多像雪梨，一口咬去脆甜爽口；坏的也像嚼木皮渣子，甚至咸咸的，没什么味道。准备这些一方面是自己家人吃，招待来作客的亲友，另一方面主要是为明天来家里拜年那长长的队伍作着准备。